她上辈子是孤儿,从未感受过家的温馨。莫名其妙穿越到六零年代,唯一的欣慰就是有这么一个温暖鲜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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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全家人起了个大早,齐齐送曲成圆去火车站。
还未进站台,候车室里早已人山人海,彩旗飘飘。为表重视,村委会专门请了锣鼓队表演,欢送城镇青年参加农村社会/主义建设。
当工作人员给曲成圆胸前别上一朵大红花,她才彻底回过神,自己现在真的是要独自去远方。
不安、失落、恐惧......重生至今积压的情绪爆发出来,曲成圆立时痛哭流涕,“爹!妈!我不去了,赶紧跟组织取消吧,说我不去了!”
曲大娘噙着泪,上前搂住小女儿,“我的乖妹儿,你就放心去吧。妈想通了,在家等你平安归来。”
“妈,可我真的不想去啊!”曲成圆哀求着,哭得叫一个梨花带雨,完全没注意到曲成钢身旁出现了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
看到小妹突然没出息的样子,曲成钢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柏宣同志,让你见笑了,妹子自小没离开过家,难免闹小孩脾气。不过,当初她可是自己主动偷户口本报的名。”
柏宣闻言,微一挑眉,眼前的姑娘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满身娇气打着退堂鼓,倒像是被人逼着去的,实在无法跟周围兴高采烈期待出发的青年相提并论。
“圆圆,”曲成钢轻咳一声,“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战友柏恩的弟弟,柏宣。你们认识一下,到了新疆人生地不熟,彼此都是老乡,凡事好有个照应。”
曲成圆抬头见到大哥,猛吸一鼻子,抱着他的手臂,带着哭腔说,“哥,我不想去新疆,我做事太冲动,现在很后悔,求你帮帮我。”
曲老爹摇摇头,不看她,上前握着柏宣的手,“柏宣同志,祖国为你们骄傲。我这女儿才刚满17岁,不懂事,你多担待,叔先在这里谢过你。”
曲成圆还站在一旁呜呜直抹泪,嚷着“我要回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曲老爹忍无可忍,举起旱烟杆往女儿头顶猛敲一记暴栗,“还在说什么浑话呢!”
“爹!”
曲成圆哭声戛然而止,捂着脑袋往后闪,因为动作浮夸,及腰的辫子跟着甩起来。
“中华儿女,志在四方,给我去!”曲老爹大手一挥。
柏宣默默将这对父女互动的一幕收入眼底,唇角勾起几不可察的弧度。
站台广播开始播报,“请各位青年同志按照编号,排队上车。”
四周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趁着曲成圆大脑空白了一瞬,行李被一把塞在怀里,没等她再跟家人多说几句话,就被蜂拥而上的人群挤进火车。
到了车厢,好不容易站稳身体,车窗外的风景已经开始慢慢后退,她奔到窗口,拉开车窗,差点将整个上半身都伸出窗外,用力挥着手,哭叫道:“爹!妈!”
这呼喊声很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锣鼓声中。经过的知青都侧目看她,只是离别的场合,却被曲成圆哭出一种生离死别的悲怆。
直到彻底看不见家人的身影,她才怔怔瘫坐回座位,泪眼婆娑。
目的地是4000公里外的边疆,前路是明显可预见的坎坷和高能,她这重活一生的轨迹,又该怎么做才能成就圆满呢?
“诶!你吃橘子吗?”
坐在她身边的小姑娘轻声问道,她以为曲成圆是因为离了亲人而心里难过,便热心凑过来宽慰她。
曲成圆眸光渐暗,摇了摇头,嘟喃道,“谢谢。”
“尝一口吧,我家种的,可甜啦。”小姑娘将橘子拨开两半,往她手里塞了一半,“我叫郭二妞,新湖中学毕业的,你呢?”
“曲成圆,我在光继女中。”曲成圆一开口,还带着哭后厚重的鼻音。
“你的名字可真好听,逢曲成圆,成圆之美,多圆满喜庆呀。”郭二妞伸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圆圈。
曲成圆垂头沉默,盯着手心里的橘子发呆。
“没看出人家不愿理你啊,你就少说几句呗。”坐在对面的圆脸姑娘拧了拧眉,大家都是自愿报名,偏偏曲成圆上火车时哭天喊地那矫情模样,她可看不惯。
“林云,你也尝一尝,很好吃。”郭二妞脸微红,讪讪一笑,把手里另外半个橘子递给她。
林云神气地扬起下巴,斜睨了曲成圆一眼。
曲成圆其实早就感觉到对面这姑娘对她有意见,她上辈子怎么说也是在娱乐圈大染缸打拼过的不知名小花,最会察言观色。
刚才林云那一眼,充满了不屑和揶揄,跟那个谁一样。
咦??那个谁??叫什么来着??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站在曲成钢身边那个高大的身影,她当时正企图用痛哭卖惨来做最后一搏,根本没留意哥哥介绍他叫什么名字。
只记得那男人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凌厉冷冽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
哼!别随便就瞧不起人!曲成圆猛地坐直身体,随手拨起一瓣橘子,放进嘴里狠狠咬着。
重生一世,命运以为对她这只小猫咪动手了,但她可是打不倒的曲小强啊!
第2章 招黑?
老式的绿皮火车晃悠悠行驶在兰新铁路,跨越黄河,穿进河西走廊,沿着天山南麓一路向西。
四天四夜后,终于来到新疆的广袤大地,车窗外的风景渐渐变成了巍峨山脉、苍茫戈壁。
曲成圆一路都在补觉,睡得迷迷糊糊,听到王指导员响亮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大家请注意,我们即将到达乌市火车站,请各位收拾好行李,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
伴随一声鸣笛,火车缓缓驶入乌市火车站,还未挺稳,曲成圆已经听到车窗外传来欢快的歌声:“远方的青年人,塔里木来安家。来吧!年轻的朋友,我们热情地欢迎你,送你一束沙枣花①。”
车厢里的知青们仿佛到了秋游目的地,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也跟着齐声唱起这首脍炙人口的《送你一束沙枣花》,“塔里木安下家,红旗卷黄沙,战斗的生活最幸福,革命青年志气大②。”
郭二妞站在曲成圆身旁唱歌,小姑娘情绪激昂的歌声回荡在她耳边。
此情此景,曲成圆心里没来由地袭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期待。
下了火车,站台上站着乌压压一群人,有衣着鲜艳民族服的维族女子、腰鼓队和夹道欢迎的当地市民,纷纷向他们献上哈密瓜和葡萄,还有人向他们的肩膀上撒面粉,唱着祝福吉祥如意的歌。
曲成圆倒没怎么听支部书记如何欢欣鼓舞地致发言词,她只关心自己即将前往哪个最终目的地。
她为人向来活得通透,在火车上这几天时间,她已经说服了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她知道未来几十年的历史走向,又绑定了个暂时没发现有什么用的数据系统,盘算着只要自己不放弃,将来肯定有机会飞升,离开这个不毛之地。
十辆墨绿色的嘎斯牌卡车齐齐停在火车站门口,等欢迎仪式结束,载着两百位从全国各地聚集而来的知青,朝着塔里木盆地深处浩浩荡荡开了出去。
嘎斯牌卡车是从苏联进口的中型卡车,知青们围坐在仅用帆布遮盖的露天车斗里,不少人还沉浸在刚才市民热情欢迎的氛围里,吹起了随身携带的口琴,其余人则尽情高歌:“跨山过水到边疆,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③。”
卡车飞驰在路上,耳边传来茫茫戈壁的呜呜风声,入眼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雅丹地貌,曲成圆暗暗感慨时光似白驹过隙,人生如梦,自己不过是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成圆,你还好吗?”郭二妞以为她晕车,关切地问道,这几天日夜相对,两个姑娘互相熟稔起来。
曲成圆挤出一丝微笑,却意外对上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眸,坐在她对面是一个面容清隽的男人,身材颀长,脊背直挺,浑身散发出一股超然脱俗的气质。
对上男人凛冽的目光,曲成圆恍了下神,她忽地忆起前几天那个不屑的眼神,碍着介绍人是自家哥哥,她朝着男人颔首示意。
柏宣却很快转移开视线,仿佛没有看到她,然而脸上就差挂着一行“我是故意没看到你”的弹幕。
一场无声的对视转瞬即逝,曲成圆的礼貌扑了个空,诶?这男人这么傲娇?
也罢!不关她的事。姑娘轻咬下唇,潇洒地甩头继续看车外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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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乘坐了六天卡车,终于达到了天山的南麓--阿克苏地区的农二师红星三场一连。
从铁路到公路,前后近十天的长途跋涉,起初还能在车里放声歌唱的年轻人,经过坑坑洼洼的山路一路颠簸,个个像霜打茄子似的蔫了。
没有听到热烈欢迎,抬眼见迎接他们只有白茫茫雪花状的盐碱滩、遍地卵石和远处金黄色的胡杨林。
全场陷入静寂,知青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下车。
郭二妞轻拽曲成圆的衣袖,小声附耳,“我们还要坐车吗?”
曲成圆看向不远处几堆分散的土包,心中登时了然,“不走了,我们就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