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周宴北一定是已经做好了决定,才会在这个时间来他这里,他再怎么劝说肯定也于事无补。
“尔东,你太不了解王怀南了,他虽然喜欢倪晨,但他更在乎他自己。事关他自身利益,十个倪晨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他表面上是在逼迫倪晨,实则是在逼我,难道你看不出来?”
被周宴北这么一点拨,谢尔东才恍然大悟。
难怪他一直觉得王怀南为了一个女人未免太小题大做,如果这一切只是为了针对周宴北,那就说得过去了。
“但他怎么就那么确定,你一定会为了倪晨出面?”
“他并不确定,只不过他习惯了豪赌,他赌我会为了倪晨出面而已。”
其实就像他会赌王怀南在得知他和倪晨是恋爱关系后会动手是一个道理。
明明现在处于下风的人是周宴北,可谢尔东怎么看周宴北都不觉得他是那个被威胁的一方。
他瞧着周宴北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脑中一转,不禁笑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和倪晨演了一场戏给王怀南看。”
周宴北挑了挑眉,等他的下文。
“其实你逼的不仅仅是王怀南吧,你也在逼倪晨?倘若王怀南真把倪晨逼到绝路上,倪晨就不得不想办法解决困境,而你早就已经盘算好了,她找你帮忙就必须据实相告过去种种,她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随你的心意。表面上你是在帮倪晨,实则你从一开始就在打她的主意。周宴北,你这么算计倪晨,以后被她知道了,估计会恨死你吧?”
“你可别冤枉我啊,让她来找我可是你给她出的主意,关我什么事?”
不否认,就是承认了。
谢尔东不禁叹了口气,周宴北这家伙的城府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深了?
三年前,周宴北临走时交给谢尔东一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请谢尔东代为保管。保险柜需要钥匙和周宴北本人的指纹才能解锁,那里面的东西是周宴北费心费力才找来的证据。
这些年王怀南不是没想办法去找这些东西,但一直没有任何线索。也正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王怀南才会对周宴北如此忌惮。
当年那件人口失踪案,周宴北调查到最后已经得知了真相,可他却无法揭发。因为那案件最后牵连到的不只是王怀南,还有他的父亲,以及其他同事。
即便没有人同他明讲,他也明白兹事体大。这种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扯出来的何止是眼前人?
那是周宴北第一次对父亲失望。对周宴北来说,最痛心的莫过于在这整个失踪案中,父亲居然与王怀南有所勾结,他引以为傲的父亲原来与令人不齿的家伙同流合污。
当时他母亲哭着求他放弃调查案件,王怀南也暗中找人几次警告甚至殴打他,他的生命安全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那是周宴北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光明,甚至不知道是该听从内心的想法揭发所有的事实,还是该为父母亲情放弃心里的原则和底线,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一个对任何人来说都两难的抉择,他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人,而当他出来的时候也想通了,决定听从母亲的话,不再过问这件事。
于是他把之前调查得来的相关资料悉数整理好交到谢尔东手上,由他保管。谢尔东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一个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而他们原本都以为这些资料或许再也不会有面世的那一日。
谢尔东有时真不明白周宴北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明明知道这么做会让自己在对付王怀南的时候处于被动,可还一意孤行地行动。现在看来,周宴北对倪晨的喜欢已经过头了。
“你觉得王怀南拿到这些东西后真会和你两清吗?”两人从银行出来后,谢尔东还是有些顾虑。
王怀南是多疑之人,他今天可以因为这些东西处处针对周宴北,明天在拿到想要的东西后也能反悔,反过头来再对付周宴北。
“他又不能直接杀了我。再者,我虽然把东西给他了,可他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备份?万一我嘴上说着东西已经没了,实则暗地里已经留了退路呢?”周宴北轻松地耸了耸肩。
他与王怀南三年前周旋过好一阵子,王怀南的心思他不说多懂,但猜个七八分却不是问题。
谢尔东眼睛一亮:“所以你有备份是吗?”
“没有。”
“……这倪晨究竟哪里好,值得你如此冒险?这东西可是你当年冒着生命危险调查出来的,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随随便便浪费了,我都替你感到不值。”谢尔东再次埋怨起来,不禁在心里感叹,女人果然误事啊。
“即使没有倪晨,我和他之间也总是要做个了断的。”
“你到现在还在替倪晨说话?”
周宴北嗤笑着眨眨眼:“她是我女朋友,我不替她说话谁替她说话?”
“你还真把她当阳春白雪了。”
周宴北笑笑,情绪全在脸上。他与谢尔东结交十数年,彼此心里在想什么,即使不言不语也都知道对方心知肚明。
谢尔东看他这是已经把倪晨放在心尖儿上了,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父亲知道你要去见王怀南吗?”谢尔东边开车边问。
周宴北望着车窗外,不甚在意:“他怕是懒得管我的闲事,只要我不做损害他利益的事情,他不会抽空来管我。”
“你们父子间的关系就这么难以修复了?其实我能理解三年前他的决定,他是为了你好,怕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而已。”
“你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说客?”周宴北白了他一眼,手指敲在牛皮档案袋上,思路转得飞快。
“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说要偏袒谁。”
说起来,谢尔东与周宴北的父亲只见过几次。在他的印象里,周父严肃刻板又固执,周宴北真是与其一样的脾气,也难怪三年前父子两人闹得这样僵。谁都不肯先退让、先低头,最后也只能是那样的结局。
他们与王怀南约在城郊外半山腰的山顶餐厅。
刚过上午十点,还不到用餐时间,餐厅内空荡荡的没什么客人。迎在门口的服务员见到他们,似乎立刻明白了他们是谁,客气地将他们引到了室外餐厅。
王怀南独自一人坐在栏杆旁,看上去像是等了许久。周宴北与谢尔东互相看了一眼,眉眼间尽是无言的情绪。
王怀南见周宴北带了人来一点儿都不奇怪,他与谢尔东也算照过面,有些交情。
“王总居然一个人来赴约?”谢尔东环顾四周,的确没有再看到其他人。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王怀南摊手耸了耸肩,看向周宴北,“听说这一次你是要跟我做个了断?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没了断的。让我猜猜,难道是为了倪晨?”
王怀南在周宴北面前大大方方地直呼“倪晨”这个名字,暗暗告诉在场的两人,倪晨的底细他早已悉数掌握。
周宴北和谢尔东也不奇怪,若说到了这个时候王怀南还没调查出来倪晨的背景,那才出乎他们的意料。
他们坐在室外,半山腰的风有些大,今日又是阴天,太阳被夹在乌压压的云层里要出不出,而且这里四面环山,的确是很适合谈事情的。
“我就直说了,王总打算什么时候收回那封律师函?”周宴北漆黑的目光直直扫向王怀南,言语间一股傲气,全然不像是落在下风的人。
王怀南若有所思地笑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宴北。他此前一直觉得周宴北与倪晨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如今看来,他们恋人的关系倒真是属实。
“拿我想要的东西来换,我自然会放过她。不过周宴北,我也很好奇一个问题,你一直拼命守着的东西突然因为一个女人没了,你心里不会觉得遗憾吗?”
“我觉得值得,有什么可遗憾的?”周宴北淡漠地将手下的牛皮档案袋推到王怀南跟前。
袋子很厚,看样子里面的确装了不少东西。王怀南不禁想起三年前那件轰动一时的人口失踪案。
短短一个月内接连失踪三名妙龄少女,警方破案进展缓慢,且有人从中阻挠,使得案情进展更加举步维艰。
他记得当时周宴北是负责跟踪这个案件的记者,当其他记者都纷纷放弃的时候,只有他和他那个傻傻的实习生不顾阻挠和反对,明察暗访,最终查到了他身上。
王怀南旗下当时新开了一家模特公司,面向全国召集适龄的女孩子,场面一度十分火爆。但那时人们对于模特这样的字眼十分抵触,再加上突然消失三个女孩子,一度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些关于龌龊肮脏的黑暗交易也随之被提及。
当时普遍的舆论是,王怀南活生生被塑造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贩子。
周宴北的嗅觉十分灵敏,很快就查到了他。可就在周宴北的调查有进展的时候,王怀南动用关系压下了这件事情,网上原有的舆论风波也在顷刻间被扑灭了。
周宴北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单单只是因为这些阻挠,以他的脾气秉性绝不会放弃继续追查。直到他顺藤摸瓜查到了他父亲周元生,才明白其中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