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雄那声凄惨的猫叫——不逊于婴儿哭声般的惨烈——仍在她耳膜中嗡嗡作响。她在冰凉的地面上坐了半晌,那一刻几乎快要蹦出喉咙的心脏慢慢地回归原来的位置。
她虚弱地抬起眼,在确定这波刺激暂时平息之后便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没想到,布帘又在她眼前,以比之前还要剧烈的幅度动了动。
俊雄之后,终于……是伽椰子吗?!
这般情形让连湘腿软地又摔回了地上,这次她的肩胛直接撞上了身后的金属柜,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双眼丝毫不敢离开布帘之间的位置,连湘只能用撑在一侧的手狂乱地在地面上乱摸。直到她将手电筒重新抓回手里,防御般将那道聊胜于无的光线投向布帘的中心——即便她知道这么做没有任何用处。
连湘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布帘,心脏跳动的频率几乎要让她陷入窒息。
就算是要在这里结束,她怕是也不会在极度的恐惧下移开目光。
终于,濒死前那被无限延长的一秒结束了。
黑猫动作灵活地蹿出帘子,口中叼着什么东西在手电筒的光线的反射中一闪一烁。它轻快地回到连湘身旁,将在不知何处找到的“礼物”讨好般放在连湘的手指旁。
连湘随着黑猫的移动而侧过头。她尝试使用不停使唤的手,将东西握在汗湿的掌心。
那是一串钥匙,配套的还有一块塑料牌子。其上标注着,天台。
恐怖体感:咒怨3
连湘没想到她刚带着天台钥匙离开护士值班室的时候就遇见了她此时最不愿见到的人……不,“她”早已不能称之为“人”了。
尽管预感相遇这事迟早要发生,但连湘完全没料到居然是这般猝不及防,连个缓冲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此时半边走廊早已被乌压压的大片黑色所吞没,细看会发现其中那片如黑洞般能将一切都吞噬的颜色是一丛丛细长的发丝。长发如活物般不断涌动着,密密匝匝地交错缠绕,就像耐心的蜘蛛编织起复杂的网兜,只为抓住早已成为目标的猎物。
她就是那个猎物。
连湘面无血色地望向走廊的另一头。她觉得自己的视线像是被钉子钉住,移不开分毫。
女人凭空出现走廊中央。长长的头发从肩头两侧垂下,搭在如她的肤色一般的白裙上。于黑发的缝隙之间,透出一只空洞的眼——曾在电影简介中看到过的轻描淡写的解释词如今以最直白的方式呈现在连湘面前:在与伽椰子直接的对视中,她只看到了纯粹的“怨恨”。这“怨恨”的出现没有任何理由,无法以任何方式驱散。
那时她的脑内所有能够供以思考的细胞全在被具象化的恐惧中压迫之下停止运作,但身体却还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催动脚步往应急通道的方向一路奔逃。就算出口就在眼前,偏偏没有任何用处。而手中的这把标示着天台的钥匙——它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完美的陷阱中最恰到好处的一环——是她此刻唯一的出路。
连湘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速度重新逃回了应急通道。可就在她反身想要将门关上锁死时,却见那张世上最可怕的女人面孔在此时已然凑到她眼前,并顽强地挤在即将被她合上的门与门框之间。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个场景会变得有些可笑。一张惨白的女人脸被夹在门缝之间。她光瞪着血丝遍布的眼睛,好像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双手与身体的力气可以依靠,一味地借助着头部的力量拼劲力气突破关门的人的力气,想将自己塞入房内。
但对连湘而言,这确是她在自己的生死之间进行的一场博弈。
将全身重量都靠在门上阻止伽椰子进入的她再次将手电筒当做了某种武器,不假思索地就朝着代表怨恨的女鬼的脸上戳去。如同疏通堵塞管道的某种脏物,她不断地用电筒狠狠地往那张可怕的脸上捅,只希望将那张该死的脸就此永远消失在她的面前。
直到她发现抓握着电筒的手指触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仔细一看才惊觉就连电筒上都绕上几缕纤细的黑发。她的指尖所触碰到的,正是伽椰子的头发。
连湘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松开电筒把手缩回身边。也就是在这时,她感到一只抵在门后的力道忽然彻底消失。门板响亮地撞上门框,锁舌弹回框内后联合紧密地嵌在一起。
连湘急忙以最快速度锁上门锁,而后就靠在门上无力地喘息着。
她失去了手电筒,这意味着她丢失了自己唯一的能够借以照明的工具。在放手之前连湘就感到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在将她手中的电筒往门外扯,而在放手后也再没有听到手电筒掉落在地的声音。以至于她都不敢想象,现下这扇脆弱的“盾牌”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境况。
静谧中那只乖巧的黑猫停在她的脚边,本是鲜艳剔透的绿眸在黑暗中同样蒙上一层灰暗的阴影。这灵巧的小家伙也许就是趁着她开门的时候一道钻进来的。不知道它是否能够体会到她此时难以言喻的心情。
连湘离开被自己当做救命稻草的门,壮着胆子往台阶的方向走了两步。门那边的动静彻底消失,也许是伽椰子暂时放过了她。“已经没事了。”连湘喃喃着。不在乎猫根本听不懂她的语言,她迫切地需要有个听众听她说些什么,想要借此疏散些堆积在身体中的压力。
在这一刻她早已意识到,让人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在死亡之前漫长无尽的折磨。分明早已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可不知道这个固定的时刻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降临到她身边。她的确是伽椰子的猎物,力量上的不对等造就对方能轻松地将自己玩弄于掌心。
就算再不甘心……那又如何?
连湘低头扫了眼得到的唯一那把钥匙。在没有外部光线的楼梯间中她几乎看不清书写于吊牌上的墨痕发散的字迹。黑猫仍然依偎在她的脚旁,隐约能看清它晶莹瞳子的漂亮轮廓。
在连湘犹豫着是否应该听从钥匙上的指示前往天台时,黑猫突然猛得逃离了原本所处的位置。它以迅疾的速度跃上几阶台阶,戒备地对着连湘身后的门的方向弓起柔软的身体。脊背上的皮毛根根竖起,就连一贯镇定自如的猫脸上都泄露出一丝暴躁的情绪。
陷入半盲状态的连湘自然看不见这些。她只能隐约觉察到猫的动静,及来自其喉间发出的细微警告声。有一瞬她想对着无人的空气问一句“怎么了”,然而最终她发现这句话被她梗在嗓子中,占据了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身后传来了一种古怪的声音,就像是被人强迫着从喉咙中一格一格挤来似的。
过去在看过的电影中,她曾无数次听到过:当血迹斑驳的白衣女鬼张开口后,从中吐出的就是这让人鸡皮疙瘩全起的喉音。
寒意顺着脊背上爬,就像是一直细长冰冷的手指缓慢而残酷地划在裸露的后颈皮肤上。
她绝不会愚蠢地做出回头确认这种事。下一秒,连湘摸黑抓过扶手,径直冲上了楼梯。
二楼?三楼?不……都不行!
那些该死的黑发在这时就变成了渗人又碍事的障碍,它们成功地封锁死了每一把连湘想要打开的锁,这所有一切的安排就是为了要将她往天台上逼!
最终连湘还是遵从命运的旨意慌不择路地逃往天台。没想到当她都已经站在了门前,颤抖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插入钥匙的锁孔。视觉的暂失相对地放大了听觉对她的影响,连湘能清晰地听到楼梯间内越来越近的“沙沙”声——就像是成千上万的头发在沿着楼梯不断往上方攀爬似的。
“……这该死的插钥匙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慌则致乱。再加上不断迫近的那犹如丧钟般的“沙沙”声,几乎快摧毁她的理智。
终于,就像是救赎一般,来自钥匙对面的阻力蓦得一轻,钥匙顺畅地嵌入了锁孔中。连湘用力扭转手中的匙柄,打开锁的过程顺利地难以想象,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用力推开了天台的门。
来自室外的天光影响着连湘暂时习惯黑暗的双眼,冰冷的夜风粗鲁地刺激着她干涩的眼球。可突如其来的环境的变化,却没有让她错过眼角的余光有一个往下栽落的人形身影。
暗示,暗示……这些影影绰绰的孤魂上演的一切都在摧毁她的意志,不断地逼她往最差的结果上去想!
这就是她不愿来到天台的原因,就因为那是一条无处可逃的死路!
偏偏现实如此,不断推攘着她往绝路上走。
转眼间连湘发现自己已经停到天台边缘,她无意识地回头想看一眼身后伽椰子的情况。没想到当她刚侧过脸,双眼立刻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充斥大量血丝的混沌双瞳。
女鬼粗暴地用双手掰住她的脑袋。她的身体沉得像一块千斤巨石,而此刻那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连湘根本无从抵抗,身体自然而然地往后方倾倒。
“卧……”
然而连湘的咒骂全部被伽椰子的动作堵回了气管。不知是不是受到伽椰子的怨恨的影响,让她的意识与肢体操控被分割成两个完全不同的部分。她不断地想要用双手制止伽椰子的动作,可所有的对控制身体的尝试最后都石沉大海,双手依旧软绵绵的,就算抓住了伽椰子的胳膊,也没有对她的行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