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茜的结局仍在印在桃乐丝的脑海中。
她离开宅邸时落魄的背影逐渐被黑暗吞噬。就算被解雇了,也不意味着噩梦的结束。这样的经历意味着她再也寻不到体面的工作,类似的闲言碎语会一辈子地萦绕在她身边。沉重的舆论则会影响家庭与生活,成为一生都抛不开的负担。
不知何时,凯茜的面容被替换成了她自己。是她被永远地赶出了宅子,在村人面前受尽奚落,她让自己的家人在邻居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永远活在言论的重压之中。
而眼前的这名貌不惊人的少女,极可能让这个噩梦成为现实。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这些姑娘在私底下做些什么吗?想要赶我走,你觉得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么?”说着,连湘蹲下身,使自己的视线与对方相平齐,“拜托,比起谣言,还是用些更高明更有效的手段吧……”用日记本抬起女仆的下颚,连湘忽然有些明白恶魔君为何会喜欢看他人恐惧的表情。
“与其在背后诅咒谩骂,不如想办法直接杀死我。比较一下,这不是个更好的选择吗?”
晶莹的泪水还沾在桃乐丝的假睫毛上,她知道自己的妆容早在之前就哭花了,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完美形象在这个被她看不起的女人面前彻底破裂……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那股熟悉的寒意又一次包裹了她的身体。
那是,恐惧吗?
那时的相遇便是一次警告,可为何自己没有早些觉察。
“你是……”桃乐丝哆嗦着嘴唇,失了神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连湘,“你是恶魔吗?”
这个问题忽的让连湘失了不少兴趣。她悻悻地抽回抵着对方下颚的日记本,再一次站了起来,“我早就该是了。”她俯瞰着桃乐丝,平静地说。
“好了。”连湘优雅地转身,重新坐回了本属于桃乐丝的座椅上,“现在你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就可以耐心听我说话了吧。”
爱丽斯敲着自己酸痛的肩膀,打开了属于她和桃乐丝两人共有的卧室的门。
“呜哇!”可是还没走进房间,她就被吓了一跳,“吓死我了,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尽管看对方莫名坐在地上,她却没有伸手想要将其扶起的意思。
爱丽斯反手关上门,小心地绕开桃乐丝的裙摆后走进房间——要是踩到了自己可是会被臭骂一顿的,她才不想找这个麻烦呢。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她顺手从壶中倒了杯水。刚想和自己同一阵线的室友抱怨一番娇弱的新任夫人,转眼却发现桃乐丝面上的异样。
“你哭了?”她猛得拉长尾音,惊讶程度不少于看见耗子飞上天,“总不是被凯茜这一出闹剧给吓到了吧?”
爱丽斯大惊小怪的声音让桃乐丝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全然不在意泪水和化妆品混合在一起后在她面上画出了一副怎样混乱的图案,就直接倒在床上,并用被子把头蒙住。
“莫名其妙。”爱丽斯嘟囔着摇了摇头,不打算再理睬这个脾气古怪的室友。她一边小口地喝水,一边把贪婪的目光凝在了桃乐丝梳妆台上那一堆瓶瓶罐罐。
唔,那些可是最新品种的香水,据说是公爵夫人日常在用的,亏这小妮子舍得花钱!
恩,那是什么?
爱丽斯放下水杯,瞥了眼将头完全蒙在被子中的桃乐丝。确定她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后,爱丽斯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书桌边,从桌上拿起那张用纸片粗糙剪出的小人。
倒是像吉普赛人占卜时候用的东西呢。
爱丽斯好奇地将纸片小人翻来覆去,不忘对被团丢了个白眼。
难不成这家伙已经焦急到了这个程度,开始用这种小人诅咒新任夫人了吗?
就在爱丽斯嘀咕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指尖一阵滚烫。那个白纸小人莫名地就在她手中烧成一团小小的火球。
眼见情况有变,爱丽斯慌乱地丢开了纸片小人。可她自知理亏,硬是把尖叫声给憋了回去,只得捂着自己被灼烫的手指偷偷倒吸冷气,心中还不忘对桃乐丝骂上几句。
这该死的丫头,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纸片小人在火焰中很快燃烧殆尽,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剩下。
另一边,东馆三楼的主人卧房中,陷入“漫长昏迷”的连湘,终于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
Hash Beat Step8
“哈鲁,你最近怎么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事发生什么事了?”连湘一面对着镜子与自己刚睡醒的那一头乱发做斗争,一面透过镜子观察着身后正在帮她整理床铺的女仆。
自连湘来到德奥特姆家后不久,哈鲁就被调来成为她的贴身女仆。在接触的机会增加之后,连湘就不时会和她聊上两句。但毕竟她不是“原装”的那位夫人,因此没能和哈鲁建立游戏中那般亲密的关系。
哈鲁抱着一堆床单,“有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因为最近稍微遇到了点麻烦。”
连湘放下手中的梳子转过身去,“你是不是又被‘她们’给针对了?”
连湘口中的“她们”是那群整日都咋咋呼呼的女仆。出身于贫穷小山村的哈鲁自来到这座宅邸的第一天就和那帮虚荣心极度膨胀的姑娘们结下了梁子,之后就是小摩擦不断。关于这段故事,游戏中本就有描述。连湘对这些事有所耳闻,自然就联想到了这方面。
哈鲁张了张口。有一瞬她好像要抛却两人之间的阶级差别向连湘诉苦,但最终还是放弃。“没什么的,不过是丢了些小东西而已。”她强打起精神,一手握着拳头对连湘挥了挥。“这些小事我能够应付,夫人您不用在意。”
连湘浅浅一笑,“那加油吧。”
“夫人今天的气色看起来特别好。”哈鲁聪明地转移了话题,“是要准备做什么吗?若是要外出的话,需要我去找米多卢先生准备吗?”
距离上次的意外又过去了一个星期,仆从间的流言都在不知不觉中调转风向,将重点完全转移到“凯茜”身上。
要知道谣言在这方面一向宽容,只要有了新的谈资,过去发生的新闻便能如同从未出现一样被彻底替换,不留一丝痕迹。比起夫人和男仆之间捕风捉影般的暧昧,自然是与老爷有关的花边新闻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不用了。”连湘拒绝了哈鲁的提议。她从梳妆台边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落地镜前。一袭样形朴素的连身裙,边角整洁寻不到一丝褶皱。“今天我要呆在家里。”连湘一边打量着镜中少女平凡的容颜,一边却用着与往常不同的兴致勃勃的语调说着。
“哦对了,别让菲利奥先生在晨室生火了~我一般不会在早晨用这些房间的。”
“啊、是!”哈鲁立在她身后不远处,低垂着头将连湘的嘱咐一一记下。
镜中少女的嘴角忽的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呵,瞧我,险些都忘了……菲利奥先生早就不会做这些事了。”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要说给谁听。
这曾经是属于玛利亚的房间。门一如既往没有特意上锁,刻意地就好像在随时欢迎她这个“外来者”前来参观似的,只需轻轻一推便能打开。
今日本就是个晴好的天气。房间内被日光包围,所有的物件都笼上一层更为明亮的色彩。
连湘之前曾进来过一次,对这个房间的格局算不上陌生。唯一不同的是这回她看到卧室的窗户并没有打开。这导致房内的空气有些窒闷。估摸着还没有到米涅卢提瓦太太固定会前来打扫的时间,连湘干脆自己上前,帮助打开了窗子。
凉爽的微风吹入室内,将洁白的纱帘吹起。
连湘探出头望向窗外。从房间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不远处的原野上开着一大片的不知名的淡紫色的花朵。鲜花盛开之地连接着碧空清澈如洗。而就在更遥远的地方,悬崖下方,没想到竟然是一片海洋。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海面,竟让她想起了与凡瑟姆初次相遇那天的情形。
但是必须得承认,只有在这间房内才能够看到宅邸外最美的一片风景。
在她身后,那串脚步声急促地踏入房间中,却因鞋跟踏上地毯,蓦地没了声息。
连湘回过头,就看见米涅卢提瓦太太站在不远处。她永远是那身陈旧的黑色衣裳。黑色长发衬着惨白消瘦的面颊,就好像一个几乎快要被人遗忘的屋敷中的幽灵。
薄唇不甘地动了动,轻飘飘地丢出句问句,“夫人,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正好,”连湘礼貌地回以笑容,“前些日子听米涅卢提瓦太太您提过,说这是宅子中‘最漂亮的一个房间’,这让我难免觉得有些好奇……今日闲逛的时候发觉走到这附近了,就顺便来看一看。没想到您说的真的不错。”
连湘边说着,边不忘观察着米涅卢提瓦太太此刻的表情。在听了她的话后,那张骷髅脸上的戒备在转淡,到后竟生出几分殷切来。待到连湘说完后,米涅卢提瓦太太已上前几步,好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她介绍这屋里的一切似的。
“是的,这里是最好的……当然了,因为只有她才配得上这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