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齿 (祖乐)

　　“喂，你开车不要这么快，和我聊聊天啊。”
　　“我开车是战斗模式，只看路不聊天。这么好的车还聊天是暴殄天物。”
　　“这不就是个菱帅吗？”
　　“你还真的不识货。”
　　“本来没注意，你今天穿牛仔裤曲线真不错。”
　　“我警告你哦，不要再用语言挑逗我，带你出来工作只是老板授意我找你拍视频，不代表我又要和你睡。”
　　“‘无视warning’。”
　　“啊？”
　　“写程序的人你和他说‘warning’，他们大多会无视，只是提醒你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又不是error，error是肯定会出问题的。不过我这种高端玩家，warning和error都不是大问题，况且我手下的工程师就能解决了。那，既然工作也结束了，要不要去附近的城市玩？”
　　“玩什么？周围是常州无锡，都不如南京有意思吧。”
　　“没关系，就当是住酒店，我请客。不要想太多，两间房，不碰你就是不碰你，我说到做到。”
　　车子看起来并不新，漆也喷得不太考究，更像是刷的。简兆文坐在车里感觉汽油味非常大，香水都盖不掉。两个人距离不到30公分，简兆文心想是赚了小车的便宜，只要稍微颠簸，几乎能撞到肩膀。喻之美还放着宇多田光的老歌，在车子中间穿来穿去。
　　“你究竟是多喜欢宇多田光啊。”
　　“因为年轻的时候不懂。尤其是到了二十九岁三十岁再听，才听得出她少女时代才华惊人。”
　　“你现在怎么能这么冷漠，好像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似的。我们好歹做了这么久的邻居，你还和我表白过，怎么现在这样。”
　　“有吗？”
　　“我感官很灵敏的。自从窦羽之后你就一直躲闪我，我们俩比之前做朋友的时候还别扭，你不自在我就也紧张，还被你传染了下盘不稳。其实完全没必要，我们已经超越了爱情关系了。信不信喻之美，现在我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
　　“不信。”
　　“我要把心掏给你吗？”
　　喻之美开着车沉思两秒，突然开口：“既然你刚才说‘无视warning’，那我们现在打个赌，看我十秒钟之内能不能超过前面那辆兰博基尼。我超不过的话，下了车我就是你的女朋友；超得过，今天晚上我想去一个地方，你必须陪我。”
　　“成交。我们这辆是什么破车，超兰博基尼，你以为你弯道开F1……”
　　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轰轰地响，简兆文觉得车身快要裂开，车子几乎在左右飘，只能死死地抓住安全带，兰博基尼和他并肩，渐渐地又出现在后视镜。喻之美松了油门，简兆文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什么车啊？”
　　“这是魔改过的菱帅，引擎和排气管已经不是原来的了，就相当于这车不是菱帅，灵魂已经换成了赛车。别看内饰破，可是老板的宝贝。刚才的兰博基尼SUV虽然是SUV，但是这辆车里是赛车引擎。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在自己不专业的情况下无视warning，否则总是会输得很惨。”
　　简兆文瞪着喻之美怒目圆睁：“再开这么快，我就跳车。”
　　“你输了，陪我去个地方，去不去？”
　　“去就去！不就是输了吗！”
　　车子很快上了高速，喻之美看似平静，言语里却暗藏激动：“我已经想玩这个很多年了，没有什么喜欢玩这个的朋友，如果不是出差到附近你还提议，我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个想法。”
　　“我怎么听着这么瘆得慌。不会是我找你开房玩多米诺骨牌，你就想办法报复我呢吧？”
　　面前是游乐场。简兆文似乎看到了半空中的钢铁弧线汗都下来了，亚洲四大恐怖过山车之一，14个360度的弯，座位都延展在轨道外，就是为了在运转中让座位旋转——所谓的4D。朋友曾经诱惑他来这儿，被他当场拒绝。喻之美买好了票，难掩兴奋：“夜场人不多，睁开眼不知道是什么风景。”
　　“你不怕飞掉视网膜吗？”
　　“这么胆小？”
　　“……”
　　队伍果然比想象得快。4D全程悬空，贵重物品锁在储物柜，太松的鞋都不能穿。简兆文心疼自己新拆盒的fear of god，一双白袜子上了过山车。真的坐在座位时，简兆文被安全杠死死地压在座位里，呼吸都困难。喻之美捏着简兆文的手倒着升到最高点，整个城市的夜景收在眼底，背后是接近90度的垂直下坠。简兆文幽幽地说，喻之美，这次我真的是舍命陪君子了。
　　话音一落，简兆文感觉自己大头朝下，两眼一黑。过山车用200的时速从高处坠下去，喻之美的尖叫声是欢呼，又根本来不及想起自己是不是要睁开眼睛，只觉得过山车风驰电掣。整整一分钟的失重，简兆文不作一声，随着座位凌空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段的水花大概有十米，失重几圈之后简兆文下来，第一时间跑到了卫生间呕吐。喻之美在寄存处等了很久，又冲到卫生间门口，恨不得钻进去。等再看到简兆文，嘴角还挂着口水，眼睛都呕得红了。
　　“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我头好晕啊……”
　　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恐高。吓坏了的喻之美飞车带着简兆文去医院，简兆文在路上捂着耳朵：“喻之美，我只是耳鸣，你让我回酒店躺一晚，明天应该就生龙活虎了……”
　　“带你去玩是我的错，现在总要确认你安全……”
　　“真没事。我极其偶尔剧烈运动就会这样，上一次还是中考游泳考试。”
　　“别说话了，医院马上就到。”
　　深夜的急诊室病患不少，喻之美拿着号在诊室门口把头探来探去，叫到号码跟着简兆文一同挤进去，生怕简兆文谎报病情。简兆文依旧眩晕，话都说不出，老医生经验丰富一看便知，扶简兆文坐在枕床，扶着他的头转45度，让简兆文迅速躺下，头悬在床外，简兆文突然眼球震颤，喻之美吓得眼泪扑簌，老医生镇定地说：“不要害怕，耳石症，这是Dix-Hallpike检查。今天是不是做了什么剧烈运动？”
　　“过山车……”
　　“嗯，我猜也是。复位治疗就可以，你们年轻人总是喜欢追求刺激，从来没料到身体会出现这样的毛病吧？”
　　“医生，这还会有后遗症吗？”
　　“耳石症和耳水不平衡两回事，耳石症可以治，耳水不平衡就麻烦了。你们压力小一点，少加点班，别那么拼命又用极限运动放松自己就行，以毒攻毒啊。”
　　折腾了一夜，喻之美坐在酒店房间的凳子上，一夜未睡。手机被她查科普用到没电，简兆文睡醒时看她腾地站起身，反倒笑了。喻之美一连说了十几次对不起，简兆文摆了摆手：“复位都做好了，离开医院就不晕了，还道歉干嘛？”
　　“是我的错，我怎么可能不道歉。”
　　“我也没料到嘛，而且进了医院知道自己不是耳水不平衡，耳石症也治好了，因祸得福。”
　　“你不能这么为我开脱。”喻之美把脸搓了又搓，努力提神：“要不你乘高铁回去，我不敢让你再坐我的车。”
　　“我不。现在是不是人好好的没有什么毛病了。”
　　“是。但……”
　　“那就行了呗，自责有什么用。又不是什么心脏病脑卒中，有这个时间不如早点吃了饭回上海，扣工钱很贵的。”
　　“你确定自己没事？”
　　“没事，可以把早餐自助吃垮。而且有朋友和我说，今天Marriott很有名的面点大厨last day，这碗面不吃我大概真的要生病。”
　　“这你都知道？”
　　“白金会员啊。”喻之美站起身，腿都麻了；睁着眼睛到天亮脑子嗡嗡地响。简兆文一把捞住喻之美往床上一铺，手从身下抽走像在展席子，自己转着脖子脱了衣服准备去洗澡：“现在信我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了吧？”
　　捶着膝盖的喻之美愣了楞，回头看到的简兆文已经拿起牙刷，满嘴泡沫，“也不是什么动乱年代，非要见血才算拼命，我简兆文也不是强行绑架的人，但是你愿意我做的事情，肯定我都义不容辞。一夜没睡吧？给你半小时补眠，一会儿我叫你。”
　　“啊？”
　　“厨师的面啊！今天不去就再也吃不到了。”
　　和简兆文开房睡一间两次都没有真正行使过云雨之事，要不是古早的时间尝过一次，喻之美都要觉得他功能障碍。而她再清楚不过，简兆文一向说到做到，“安全距离”的规矩是他定，不到她松口，他就会永远满脑子仁义道德。说出来有些矫情，这样的人，她想贪心地无限期暧昧。裹着被子脑子已经转不动，“好”字到了嘴边又慢慢地吞回去，喻之美只换了一句：“你真的没事了？”
　　“当然。不过看你这个样子，回去的车还是我来开，一夜没睡要车祸的。”
　　“还是我开吧。”喻之美已经拉开了门，一脚踏在门外。简兆文坐起身，满脸不解：“喻之美，我没借故生病绑架你谈恋爱，又舍不得你熬夜，怎么这么不领情？再说，不要不信任我的车技。”
　　门关上了，喻之美从拐角走回来，哭笑不得：“真的不是信不过，只是这算改装赛车，换你来开，你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