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齿 (祖乐)

　　“我的卵子是健康的，我可以生孩子，我只要买精子也是可以怀孕的。”
　　“你又来了，这样的孩子不是在给我戴绿帽子？”
　　“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曾经在医院被审判的是我的时候，为了想要属于高家的孩子，全家人都在逼着你和我离婚，还要我净身出户算是代价；而当你发现是自己的问题，惯性地觉得去代孕‘买’小孩……”
　　“我没有问题，不要再说是我的问题。”高远足足停顿了一分钟，忍住没有发火，换上了一口道义的虚伪：“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我想和你一起走到白发苍苍，但我有我的责任，我总是想要一个孩子的，就算不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一起养，我也能觉得很快乐。”
　　欧静荷在黑暗中笑着，数着他的话里有多少个“我”。直到现在，所有的朋友对他们的认知都还停留在高远宽容了欧静荷，上了年纪养育后代遇到麻烦很正常，只是时间问题，必要的时候出国代孕也是常态，不必非要在自己身体上做文章。无数人在生活里想要特立独行，认证到最后发现，世俗的成功是真的成功，世俗的快乐是真的快乐，女人依旧待价而沽，没有什么改变。欧静荷的眼泪划过脸颊，嗓子也粘了，只能想起幼儿园那些黄色帽子的小蘑菇。
　　沉默许久，欧静荷认真地开了口：“想和我离婚这句话，还算数吗。”
　　“怎么又提起这个？”高远开了灯坐起身：“不是说好不再提了吗？”
　　“我们这样在一起，幸福吗？‘初恋情人’这个时效，早就过了吧……”
　　“我们是家人。静荷，结婚了共患难，我们就是家庭。”
　　“的确是亲人，但是——”欧静荷坐起身来，认真地看着高远的脸：“亲人是有爱也有恨的。我想要爱，我想要爱情……”
　　“我爱你。我还不够爱你吗？”
　　“结婚之前你说出这句话，我会觉得是真心的。现在麻烦你别再说了，太像个玩笑。”
　　高远用力地抱住了她：“回来吧。那个有仇必报，狠狠地想报复我的欧静荷回来吧。你曾经说要报复我，用剩下的几十年让我痛苦，讽刺我挖苦我，我等着。和我一起养个孩子，过了父母这一关，剩下的时间你和孩子一起做恶心，挖苦我，让我成为家里地位最低的人，不好吗？我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人，无论怎么吵闹都不分开不好吗？”
　　欧静荷的灵魂像是飘到了天花板，看着高远说完这段话时，眼睛在倒数什么时候该松开这个恨他入骨的妻子。这一席对话无非是父母来了，高远希望她好好扮演妻子演出来的。现在丢了魂的样子的确不该是她欧静荷的真面目。以牙还牙，把爱上膛了狠狠射出去的才是欧静荷本人，但是对着高远，她身体里汹涌了三十几年的惊涛骇浪已经消失，似乎只剩下一句“算了”。她轻轻拍了拍高远的后背：“我会等到你想离婚。睡觉吧，太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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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上流社会”修罗场（上）
　　喻之美总算是知道荷姐的假面是从哪里来，这一屋子的面具就像是标准模板，每个人都写着心口不一。
　　喻之美和窦羽打听了一下广告行业的门槛，施蕊大学读的虽然是英语师范，做个文案也可以拿到四千五，还算是活得下去。她把施蕊叫上楼改了简历，专门去广告媒体的网站上挨个投递简历，入职得还算顺利。而初级文案做的都是收集资料的杂活，施蕊似乎是情商不太够，在开会时抱怨了一句工作太初级，被同组的资深当面批评，还故意刁难住出租房的施蕊，直接给了她华侨城的楼盘让她写初稿。喻之美正愁怎么让没有实地看过豪宅的施蕊熟悉环境，看到荷姐发来的信息，立刻收拾东西：“施蕊，来，涂个口红，我带你实地考察。不是要写豪宅吗？有机会了。”
　　听说是高远的生日聚会，喻之美和施蕊拎着水果和糕点礼盒上了门，从电梯直接入户时喻之美觉得礼物稍显寒酸，下一秒被小孩子撞了个满怀。本该看到的是简约的意大利设计或者雍容华贵的雕栏玉砌，正对着门口的竟然是个巨大的佛龛。不止如此，房间里全都是红木的新中式家具，现代科技被埋没得悄无声息，沙发桌子细胳膊细腿，门廊柱虬结得像两匹瘦马，上面还贴着一张太岁符，吓得喻之美直接倒退了一步——这是个……庙？
　　房间里满是穿着成套洋装的贵妇和花白头发还在说笑的男人，本该是女主人的欧静荷穿了件诡异的红裙子，撑着熟悉的假面招呼客人，糖水铺的自信和风情消失殆尽。她远远地看到喻之美简直是看到了救星，径直走过来凑在耳边：“拜托，帮我看着点，千万不要让我婆婆进北面的衣帽间。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非要在家里办生日聚会，纯粹就是想让我出丑。”
　　说完欧静荷转身就走。喻之美看着浮夸的客人，这间房子里的一切都像是从别的旧小区电梯房挪出来塞进了碧湖天地，怎么也想象不到这是上流社会的高级公寓。偶尔也能见到成套的洋装，和满身的奢侈品大logo的年轻人，更多的却是穿着朴素又操着满口本地方言的老爷叔和老阿姨；礼物堆放得也各式各样，大盒的叶酸，香港特供补药，提手都掉了的免税店的袋子，果篮架在上面一点都不寒酸。施蕊还在为进了大观园而好奇，盯着下午茶看了很久，悄声问喻之美：“这房子得多少钱呀，好几万一平方吧……”
　　“这儿的房价和你写的华侨城公寓差不多。真正见到了豪宅大平层什么感觉？”
　　“要是在这儿找到男朋友，我也能住这儿的房子了。”
　　思路清奇。
　　“那边的蛋糕能吃吗？好饿呀。”施蕊看到自助，已经无心思考楼盘文案怎么写，小心翼翼地在盘子里拿了几块蛋糕，犹犹豫豫地拿了几块三文鱼之后，高远走过来打招呼——他是专门过来见喻之美的：“在这儿见到了。”
　　“生日快乐。”
　　“谢谢。随意玩，这儿都是我们家的朋友，静荷能邀请你们来我很高兴。”
　　“不敢当，一会儿跟着荷姐跟老人打招呼。”
　　“她父母比较远没方便过来，而且都是我们家的朋友，就小范围聚一聚。”
　　言下之意喻之美当然听得懂，父母都没被邀请，她能进到这儿来还带了施蕊，应该自觉感到尴尬。喻之美笑着回答：“没错，打开了新视野，我也是第一次进到碧湖天地，可惜我们还有一位创业的朋友没有来，否则说不定可以在这儿拉到投资。”
　　“你……是荷姐的老公？”施蕊端着的盘子里摆满了蛋糕，似乎是怕被别人抢空。
　　“对，我是他丈夫，你是……”
　　“我是她糖水铺的客人，你知不知道……”
　　客厅突然安静。喻之美捏了一把汗的功夫，客厅另一头的父母正在冲高远招手。高远致歉离开，一百个平方的客厅，走到另一头气宇轩昂。施蕊嘴里的烟熏三文鱼卷还没吃完：“我什么都没说，别怕呀。”
　　喻之美巴不得现在就找个机会带施蕊离开。
　　婆婆拿起了话筒，身边竟然还摆了四个浮夸的音箱：“今天是我儿子三十六岁的生日。一直以来他都在我的规划下长大，念私立高中考211本科，出国留学拿奖学金，现在做投资炒股票，优秀又有涵养，算是长成了我期待的样子。可以说我儿子能发展到今天，全凭我悉心栽培。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静荷，优秀的他一直眼高于顶，看谁都不入眼，突然带着静荷说这是他的初恋，我非常意外。大家也知道小远曾经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婚姻，现在真的能和初恋牵手，就算没想到我也得祝福。毕竟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能坚持真爱是我们给儿子创造的福分。一转眼已经六七年过去，看到大家都有了后代，我们创业不易，也这么大年纪了，也希望他们不要再过甜蜜的二人世界了，我们两个老的也不想再摆弄笔墨纸砚，大家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全场哄笑，喻之美忍不住数这段话里有多少个“我”，看着荷姐尴尬的笑容，再看看身边轻轻鼓掌的高远，喻之美总算是知道荷姐的假面是从哪里来，这一屋子的面具就像是标准模板，每个人都写着心口不一。晚宴自助真的开始，厨师的自助下午茶已经换成了布菲炉，菜点都换成了中餐，酒塔也搭建完毕，总算是有了点酒店happy hour的样子。相互攀谈的功夫，喻之美和施蕊穿梭来去的应酬被逼得无处休息，只能站在墙角。而刚刚坐下，就听见两对母女在聊天：“这房子风水都做成这样了，我还以为自己到了庙里呢。”
　　看来不止自己一个人觉得这像座庙。身后的妈妈刻薄地说：“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夫妻俩各玩各的，都不是省油的灯。高远还是被他妈妈压住了，气魄不够，结果找了一个和妈一样的媳妇，后面真的要是生个儿子，这婆媳就热闹了。”
　　“还是我的日子过得比较舒服，结婚有什么意思，都是置换。妈，我看到chanel新出了一款玛丽珍，gucci有个酒神限定款国内也没有，下周我飞法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