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觉得最幽暗的秘密都要藏在心里,尤其不能被自己爱的人知道,这种被凝视一眼就像被审判的感觉,她不想要。而真的和简兆文说出来,她觉得一个做了社交App的男人,听到这些不会太过惊讶。
何况简兆文不会再成为她的男朋友,朋友之间分享秘密,并无大碍。
而简兆文还没睡:“喻之美,你过去的弱点和我对你的判断没有任何关系,你是受害者却还要怕别人指责,没有这个道理。直到你睡着之前我都不会睡,什么时候问我,我都给你这句答案。”
没过多久,简兆文补了一条信息过来:“和我分享这些不必放在心上,我们是朋友。”
这接连的消息倒是让她睡不着了。喻之美翻阅着和简兆文的聊天记录,简兆文发来的交互图片,“白天”页面是白底蓝字,“黑夜”页面是黑底灰字,切换起来像是在光明和暗夜里游走。喻之美总是想到施蕊,在那次借了摩托车把她从城郊接回来后,她总觉得施蕊一直在她身边忽远忽近,共患难过又怕被她暴露——曾经的自己是从来都没有依靠的。
身后突然凑过鼻息,喻之美吓了一跳,开了灯,窦羽坐起身正横眉立目地看着她。喻之美一阵头疼,这位热血男儿大半夜又要因为和别人发短信而暴怒了。没等喻之美开口,窦羽就抓起枕头往墙上掼:“究竟有什么急事,短信非要在大半夜和别人发信息?”
“工作的事情。”喻之美就算是为了少吵架也不会把自己的过去讲给窦羽听。
“手机拿过来给我看看。”
“不行。”
“是不是又是隔壁的简兆文?”
“不是。”凌晨两点,喻之美是真的困。猫被枕头吓了一跳,喻之美抱起噜噜:“我去楼下沙发睡了,什么事情明早再说吧,都要上班。”
窦羽似乎感觉到了喻之美的疏离,执意想要夺手机:“他就住在你隔壁,现在我下课了还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过来,就是为了不让他有浑水摸鱼的机会。他喜欢你我会看不出来?不然你吃饭就吃饭,水槽里怎么会有两副碗筷?”
“做饭一套吃饭用另一套。”喻之美躲在灯光外,大大方方地撒谎:“拜托。如果真的不信任我,直说就好了。”
窦羽一边说着“宝贝我真的不是不信你”,一边哄喻之美回床上睡觉,直说自己在舞房见多了招蜂引蝶的男男女女,实在是害怕喻之美上钩。喻之美越听越不舒服,又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顶着她,想都不用想,窦羽在生气的时候跟着的就是……兴奋。甚至有的时候喻之美觉得,窦羽估计找茬生气就是为了痛痛快快地冲一把,临近三十岁了,起初还能找到一点热恋的快乐,后来当窦羽开始提出一些怪异的需求时,她就倦了——这种感情还没怎么升温就急着发散性欲的相处模式,令人头疼。
何况她真的很困。
第二天晚上到妙林喝酒,喻之美猛地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来了,连一直梳短发的荷姐都变成了齐耳中卷,店里的桌子也都换成了新的。荷姐正在楼上招呼包场的客人,只给了喻之美三楼的钥匙,叫她去小房间喝酒:“难得喻之美来妙林喝酒,现在都不来照顾我生意了。”
“我要不先回去吧。”包场期间打扰,喻之美总觉得不自在。荷姐把她往楼上轻轻一搡:“简兆文和施蕊也在,有什么不好的,自己人。”
喻之美还没捋清楚荷姐什么时候拿他们当自己人,三楼的小房间简兆文站在门外喝酒,施蕊坐在床边拿着酒杯,场面非常怪异。施蕊看到喻之美,像是得到了大赦,悄悄走到了喻之美身边:“之美,前几天我看见荷姐和一个陌生男人上了三楼,看样子不是她老公,这事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这样不太好吧?有这么好的老公还出轨,太不道德了……”
“你可以问问她,说不定只是相熟的朋友。”抬起头时遇上简兆文的眼睛,两人心照不宣。连施蕊都看见,可见荷姐已经明目张胆到了什么程度。
“但是这样真的很不道德。如果我遇到荷姐的老公,我会告诉他的——总不能让一个和初恋在一起的痴情男人这样被骗吧?”
而等施蕊去洗手间的功夫,荷姐绕到了喻之美身边:“高远的爸妈最近要来碧湖住,给高远过生日,麻烦——他们是来催我生孩子的。他们一直都住在郊区,最近估计又是咨询了哪位算命先生,看准了今年是鸡年,生了孩子大吉大利。”
“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最近如果打电话给你,来帮我解围。必要的时候可以来碧湖天地睡上几天。”
正想和窦羽冷静几天的喻之美听了这句话,连连答应。
欧静荷开车顺着沪嘉高速一路到了嘉定。她临近结婚的一个月,父母拆迁的房子批下来,轰轰烈烈地搬到郊区,连着自己的婚礼办了两次宴席,弄出不小的阵仗。整个小区的住户除了拆迁户,也有租住在这里的年轻人,两梯八户二十栋,一到周末热闹非凡。上电梯时遇到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看着自己的妈妈又看着她,躲在了妈妈的身后,悄悄地冲她挤眼睛。欧静荷等到电梯开门,趁着妈妈不注意,摘下墨镜回送给他一次眨眼。
她喜欢这些属于孩子的小游戏。等到真正见到父母就没那么多兴致,为了迅速洗掉见老人的懊丧,她四点钟约了住在附近的男孩约会,看照片还算英俊。爸爸并不在家里,欧静荷脱了外套看了一眼桌上的咸鸡、油爆虾和毛豆臭豆腐,心情不错。妈妈忙着把衣服挂起来,扎着围裙去盛汤:“你阿姨拿来了火腿,我做了一锅你最喜欢的腌笃鲜。高远最近怎么不来?”
“他没空,最近在北京。”欧静荷全然不提高远一家要庆祝生日的事情,只赖在沙发上:“都不关心一下我。”
“你不是挺好吗。我们经常看大众点评上你的店铺评价,你爸看到差评还会去骂人。”
“不用了。”欧静荷想到之前父母看到电视里的美食频道,还要想着给电视台投稿,简直头疼。美食推荐频道本质是广告,要花钱才能换一分半的时长,父母根本不明白这个道理。
“有空还是要和高远一起回来。你老爸最近去苏州还求了一副书画,说是要亲手送给你们。”
“又是哪里得来的迷信,花钱了就能怀上孩子吧。”
“哪里的话。你爸爸是为你好。”
“省省吧。”欧静荷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如果爸爸不回来,她应该会想赖在这儿睡个午觉。小时候家里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沙发,只有一个小小的木头凳,读小学之后倒是有架钢琴。弄堂每个房间都像抽屉,拉一下就会有破破烂烂的东西掉出来,爸爸为了把钢琴塞进房间,兴师动众地叫街坊帮忙,把阳台窗户都拆了。早年和高远结婚时正赶上父母在等着市政拆迁,等了十几年拆迁就为了直接换套好房子,突逢领导班子突然换任,整个一片的拆迁都没了消息。如果不是高远,她的父母可能要一辈子都在那个抽屉里过破破烂烂的生活。前几天有陌生的男人说她像颗黑色宝石,欧静荷想,没错,她就是黑色的水沟、低矮的床沿和背阴的苔藓孕育出来的,真贴切。
有钥匙的声音,爸爸推门进来,看到欧静荷愣了一秒,开门见山:“高远最近不来吗?”
“不来。”
“那你自己回来干嘛。”
“妈叫我来吃饭啊。”
妈妈适时拦了一句:“汤好了,来吃饭了。”
毛豆炒臭豆腐是进了门就能闻到的菜,留学的两年欧静荷吃多了水波蛋和熏肉,每每想起都抓心挠肝。高远总觉得这是弄堂带出的味道,一直敬而远之。妈妈炒了这道菜就像是断定了高远不会来,只有爸爸耐不住寂寞,总是要再问一次:“高远最近在忙什么?”
“投资,还能做什么。”偶尔欧静荷心情不错时,还是会平静地回答。
“看看,他一直有理想又坚持,不像你没志向。不过这种工作是不是经常能遇到年轻女孩子吗,你要小心一点。虽说他拿你当初恋情人,毕竟你年纪大了,他又那么成功。”
欧静荷不说话,只默默在心里想,高远的商业头脑是童子功,和努力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考个三流大学也能靠老子的钱投资换个头衔,投资话剧也能对剧本和小演员指手画脚。如果她也能出去工作,不见得到现在不“成功”,普通人做事情,说到底都是决心和时间。
“最近还在学漂移吗?差不多就得了,学了也没什么用,不如留着钱以后投资给孩子,你这个岁数已经没有什么投资价值了。”
“哦。”
“过了夏天的生日就三十五岁了吧?”
“能不能不要总是绕弯子,想直接说没关系,不就是生孩子吗。”
妈妈忍不住也开了口:“可以再去试试做试管……”
“没必要。”
“哪能就没必要?之前只是输卵管堵塞,不是已经看好了吗。年纪大伤身体的呀,三十五岁么算高龄产妇了,生小囡是拼命的啊。他在外头出差难免有个小姑娘贴上来,夫妻有个小孩是三角关系,才牢靠,我跟你爸爸要是没有你,天天寻相骂过不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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