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纪钺出现,手上总会带点吃的。他只要在她目之所及,永远保持虚伪。
又或者,虚伪本来就是他的真实。
他不拿死亡当回事,别人的,自己的,在麦德林最乱的地盘里,在别人势力范围里抢肥肉,那种挑衅谁都忍不了。连苏校都在私底下问他,你非要这块儿不可吗。祝秋亭漫不经心地点头,说对。下一秒抬眼扫过来,纪翘闪身消失,心跳飞快。
她曾经对他有多少好奇,她自己都数不清。
但纪翘发现,也不是全无好处。
在勐拉,她第一次知道痛可以到什么地步。尺桡骨被枪托砸断,盐水浇在皮开肉绽的背上,明明神智已经涣散,疼痛却还那么清晰,每一分每一秒都从内而外的撕扯她。隐约中,纪翘幻觉里听到了他的名字。
Do you know anything about him
No.
Yes.
想到他那一瞬间,纪翘浑身打了个激灵,忽然清醒了一点。
如果是祝秋亭,他会允许自己死在这儿吗?坦然接受这样的命运,在某一刻筋骨与希望都被干脆的压折,会吗?
纪翘想着他,把自己当作他,也就撑了下来。
这事她永远不会让他知道,但这仇得报。
至少,哪些人干的,她要知道。
跟J.r有没有关系,她也要知道。
线索在东方赌场出现,这知情人应该是好赌的,纪翘在角落无声打量他。
华裔,身形微胖,不超过一米七五,手上戴了个假绿水鬼,性格倒是谨慎,电话不断。在百家乐上扔了五十万,明明还想进继续,却匆匆离开,纪翘便换了个地方跟。
祝秋亭教过她不少,比如打蛇打七寸。
在酒店走廊,被对方抓包的第一时间,纪翘就梨花带雨的哭翻了。
“陈老板,是我,那晚上……一百二那个,您忘了吗?”纪翘咬着唇,泣不成声的同时,往下瞥了眼。
今天为了行动方便都没穿裙子,现在不是一般的后悔。
对方警惕而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转,纪翘忽地从他视线内消失了。
她飞快的坐到地毯上,抱住了陈老板大腿,泪水涟涟,惹人得很:“您说的,有机会就把我带回家的……”
“我陪了您一晚上,”纪翘抬起头,长睫上挂着盈盈泪珠,语气发颤:“这些年,我没有哪天像那晚一样,见到您这样的人,我真是,真是——”
纪翘好恨,业余生活太不丰富,无量黑心老板长期霸占工时就是这个后果,看看,看看,现在连保命的台词都说不出来!
陈老板的目光在她脸上和胸前来回打转,在回忆和现实里挣扎了下,很快放弃。顺手把刚捡起来的小卡片塞进兜里,有现成的,他是用不着了。
“那再让我回忆回忆?让我开心了,就带你走。”
陈老板捏了捏她脸,眼神恨不得直接把她扒光。
纪翘破涕为笑,蹭着他站起来,用小腿轻撞了撞对方膝窝,半撒娇半喜悦地低声道:“那……您带了吗?”
陈老板看了眼表,还有半小时,够了,放心地将纪翘往怀里狠狠一搂,手在她腰上不安分地来回动:“是你求我,还是我求你?”
纪翘顺从地靠在他怀里,眉眼乖顺,娇嗔道:“好吧,就一次哦。”
陈老板拥着她进了客房,刚关上门,就传来安全锁落下的声音。他转身看了眼,今晚送上门的美人正在解外套拉链,里面只穿着简单T恤,都能看出凹凸有致的曲线,他满意的点头,眼神粘着没舍得下来:“是你上的锁?”
纪翘温顺地笑了笑:“怕人打扰。”
陈老板:“也是。”
纪翘:“那,是您过来,还是我过去啊?”
陈老板呵呵一笑:“有区别吗?我过来,你过去,还是你想在洗手间?啧,看不出来啊——”
纪翘低头摘表,眉毛都没抬一下。
“区别就是你下个约还要多久,我得看着来。”
陈老板皱了皱眉,等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脖子已经被匕首抵住,刀尖往里三分,血珠正沿着刀锋往下顺。
“我这新刀还没见过血,”纪翘啧了声:“便宜你了。”
☆、【三十】
【33】
离迈扎央最近,最大的地下赌坊在西边,地势偏,过来要翻座山头,内部装潢简陋老旧,一二层通着,木质楼梯吱呀作响,平时被本地人占着,今天从里到外被包下了。
陈宇到的时候,先去贵宾厅给坐主位的人磕了三个头:“吴生。”
主座的人在玩牌,是个青茬寸头,一件背心一条松垮长裤,眼眉细长,鼻梁轮廓硬挺。他周围站了一圈人,但无一人在他旁边坐下。
陈宇见他没反应,也不敢停,直到额头渗出血,才被叫了停。
被称吴生的人抬头,瞥了眼角落,陈宇今天不是自己过来的,还带了个女人过来。
“呢個係邊個啊?你唔好無啦啦帶埋曬啲亂七八糟嘅人過來好無?” (这是谁?你没事不要带些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唔好意思!就呢一次咁多!”(不好意思了,就这一次!)
陈宇慌得手直抖,战战兢兢看了眼角落的女人,要是被继续问下去,他可真没借口可以交了。
“ 阿裕问果件事宜家咩情况?佢人仲系唔系度? ”(阿裕问得事怎么样了,他人还在吗?)
陈宇踌躇着,下一秒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上,对方一脚踏在他胸膛上,踩得他无法呼吸。
吴弯下腰来,正要说什么,却看到陈宇脖子。
伤口很新。
沉默片刻,他问陈宇:“喺边整嘅伤?”(在哪弄的伤?)
昨天才在别人的视频里看到过陈宇,那时候都没有,到现在不到二十四小时,明明连迈扎央都没出过,他们又才刚赶来缅甸,谁能动他?
陈宇没说话,他便换了普通话,一字一句阴沉道:“要我问两次?”
吴扉之前在个旧失误,货出了岔子,还是让最不该截走的人截走,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为此,吴扉被他雪藏了两年,今年,他决不允许自己再犯错了。在今天这种情报交接的日子更是。
“不,不是!”
这边,陈宇这简直进退两难。
那贱女人有备而来,用家人捏着他死穴,但这一边,又是吴扉,他的上面,可是那个人。
“是她!”
陈宇心一横,指向了规矩站在角落的纪翘。
“是,半夜不小心,我,我喜欢这种——”
陈宇硬着头皮继续。
吴扉便指向纪翘:“过来。”
纪翘看了看左边,看了看右边,没人理她,无助万分地挪了过去。
吴扉:“你是陈宇的人?”
纪翘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吴扉上下看她,蹙眉:“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纪翘:“最近刚变性,才敢回来找陈老板。”她叹气:“攒了好久的钱。”
陈宇:……
吴扉:……
吴扉冷笑一声,用食指抬了抬纪翘下巴,话却对着陈宇说:“你出息了,找了个满嘴跑火车的。来,变性的说说,怎么受的伤?”
纪翘一指陈宇,目光纯净,语气天真:“陈老板喜欢当M呀。”
周围下属摒得牢,但眼神一个个都往陈宇身上瞟。
真是玩儿好大。
吴扉:“来,怎么玩的,给我证明下。”
陈宇一抖,连忙往后缩坐,但并没有躲过去,纪翘‘为难’地凑过来,揪着他领子,左右开弓打了陈宇十个耳光,很快,他两颊就肿了起来。
吴扉盯了纪翘一会儿,忽然问:“你原来做什么的?”
纪翘望着他:“在夜场唱歌。”
没等吴扉发话,她径直转身,走向挑高落灰的台子,吴扉手下有人要冲上去捉她,却被吴扉拦住了。
这地下赌场原先占了个好位,装备齐全,就是好久没用。她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最早辉煌时,估计是上面有歌舞。设备复杂,她折腾了一会儿,只把麦搞活了。纪翘从兜里翻翻找找,掏出自己的手机,绝对不会超过1500价位的国产机。
找伴奏的间隙,她拍了拍麦,被灰呛得不轻。
吴扉在底下都笑了。
路子真他妈野。
纪翘把伴奏放到最大,对准了麦,清了清嗓子,悠悠跟着拍子唱了起来,调子熟得很,还是首粤语老歌,汪明荃的。她粤语发音漂亮又标准,音调天生偏低,烟嗓咬词不重,懒懒散散地,整个人跟着曲子闲适地晃动,穿着牛仔裤,腰臀的线条晃的诱人,风情又纯净。
“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
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
莫说水中多变幻,水也清水也静
柔情似水爱共永,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
万水千山总是情,聚散也有天注定
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作证
聚散也有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命——”
纪翘眯着眼,站在稍高的地界,打眼一扫,把情况收了个大概。
二楼十五人左右,一楼二十人,应该全是这男人的部下。有三分之一,和勐拉那时候的人有相似纹身,当然,那时的几个并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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