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北,倾北 (长喜乐)

　　CINDY拿眼睛往律所里面偷瞄了一眼, 小声道，“今早沈律师来了。”
　　别说CINDY把沈清彦出现在律所当成难得的新闻，就是萧正安也诧异了一下，要知道沈清彦上个月已经来过律所了，照这六年来他的观察，沈清彦能两到三个月来一次律所已经是最多的了，这会儿怎么会才一个月不到又来了？
　　难道是被谁说动准备接大案子了？谁有这么大本事？
　　“我去看看。”想到此，萧正安收敛起了开玩笑的神色，一个箭步就往沈清彦的办公室而去。
　　敲开办公室的门，沈清彦正在打电话，萧正安也不打扰，无比自在的在他桌案对面坐了下来，招呼着周放给他泡了杯咖啡，一个人优哉游哉的喝着。
　　等沈清彦挂了电话，萧正安才放下咖啡，抬了抬下巴，“又是都城政府办公室来的电话？”
　　这已经不是都城政府第一次来游说了，连萧正安都不胜其烦了。
　　“嗯。”
　　“他们还不死心吗？这都第几次了，你哪一次答应过了？还打？”说着萧正安又喝了一大口咖啡。
　　“我答应了。”沈清彦淡淡道。
　　“咳，咳咳，你，你说什么？”萧正安一惊，一口咖啡呛在喉咙口，整个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说，我答应了这次去参加落成仪式。”沈清彦低头看着手中早就暗下屏幕的手机。
　　“为什么？”
　　“六年了，我想去看看她。”
　　沈清彦的声音有些暗哑落寞，眼眸低垂，灯光在他的下眼睑处落下长长的睫毛的暗影，明明依旧是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近些年来却平添了几分低调颓靡的气质，整个给人的感觉厚重了，也压抑了。
　　“清彦……”
　　“我只是想再去看看留住她最后脚步的地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
　　“那我陪你去。”
　　“不用，放心，我没事。”沈清彦勾了勾唇角，嘴上说得轻松，声音却透露了几分寂寥。
　　他只是，只是突然间很想沈太太，想看看那个带走她的地方，想触摸一下有她最后气息的地方。
　　六年前沈太太刚刚过世的时候，他萎靡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连萧正安提出让他去清幽的寺庙里面居住他都无所谓的接受了，对他来说，沈太太不在，那么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万幸的是，寺庙里面的生活的确能够让人心神平静，每天听着晨钟暮鼓，早课晚课，有规律的作息让他的心渐渐宁静了下来，以至于后来他习惯了在寺庙的生活，每个月至少要住上个二十来天。
　　虽然每个月回来的时间不多，但每次都会去星星孤儿院，看看那里的孩子们玩耍，也代替沈太太看望顾院长，顺便给孤儿院捐款，所有沈太太无法再做的事情，他来替她完成。
　　后来顾院长对他说，孤儿院现在有政府托底，经济压力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如果他真的要做善事，可以把目光放长远，关注一下更需要帮助的孩子。
　　有哪里是更需要帮助的孩子？沈清彦回来后想了两个多月，直到有一次看到住持方丈写下的捐款单，才茅塞顿开。
　　当年都城地震，死伤无数，那些活下来的孩子有些人流离失所，更多的当地人无力供小孩读书，那么这是不是顾院长所说的更需要帮助的孩子呢？
　　那天之后，他就开始规划，找当地政府，独自出资，很快，第二年开春，一所崭新的希望小学就拔地而起，当学校的校长请他这个捐建人给学校命名时，沈清彦思考了一会儿，落笔写下两个字：念北。
　　由此，学校命名为念北第一小学。
　　而沈清彦捐赠的脚步远没有停止，第一所小学落成正式运转后，不久他又投入到了第二所学校的筹备中，如今即将落成的已经是念北第三小学了。
　　萧正安听着他的话，喉头翻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僵硬的转了话题，“对了，你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约了刘医生明天看诊。”从六年前那次开始，沈清彦就一直在刘医生那里治疗了。
　　一开始是方佳佳和萧正安催着他去，现在变成他自己每次联系刘医生要去看诊，为了配合如今在公立医院上班的刘医生的时间，沈清彦宁愿协调自己的时间也要去。
　　“又要去？”
　　谁不知道沈清彦这么积极主动的去看诊，其实是为了让刘医生给他催眠，去的次数越频繁，反而说明他的心里越是没有放下。
　　“或者，你陪我去？我想刘医生应该很乐意看到你。”沈清彦丢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一瞥。
　　刘医生对萧正安有好感那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萧正安浪荡惯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他的准则，根本不愿为谁停留。
　　此刻萧正安被沈清彦这么一调侃，立即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沈清彦也不在意，只轻笑着摇了摇头。
　　每年这个时候，他总是压抑不住心底不断冒出来的恐惧和焦虑，只有靠着一次次的催眠，一次次的在虚拟的世界中见一见沈太太，才能缓解分毫。
　　他也知道这样的状况犹如吸毒，会上瘾，会有依赖，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沈太太于他而言就像是空气，她在的时候他从来不觉得她有多重要，如今她不在了，他才明白，失去了她的他，最终只能是缺氧窒息而亡，不过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还以为你愿意接什么大案子了呢？”萧正安揶揄着挑了挑眉。
　　这六年来，沈清彦接手的案子屈指可数，能请得动他出手的更是凤毛棱角，而就是那些屈指可数的经手的案子，每每还能被选定为当年的法律界内刊上的经典案例，引得一帮大小律师奉为学习的楷模，也真是不由得人不崇拜信仰。
　　而这个被众人当作神祗一样的男人，自己反而毫不在意，仿佛曾经为之奋斗的理想，为之取得傲人成绩的功名，在他眼里根本不再值得一提了。
　　沈清彦摇了摇头，“没有，前两天老方打电话给我，他遇上了点麻烦，我来帮他看看。”
　　老方是陶桃的老公，两人几年前结了婚。
　　“又是老方？话说你都已经帮了他好几次了吧？人就没想着付点律师费？”
　　“他们做娱记的，碰到麻烦不是家常便饭的嘛，他能自己解决的也不会来麻烦到我，就是解决不了了才想着让我帮帮忙，就是看在他是陶桃的老公，单凭陶桃和小北的关系，我怎么着也得帮他忙不是。”
　　“你……”萧正安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沈清彦随手丢了只笔过去，“没事的话，你自己去做事吧，不用管我。”
　　萧正安接了笔，转了几圈，放到桌子上，仿佛下了决心般抬头看向沈清彦，“清彦，你知道为什么我当年一见面就要认小北为妹妹吗？”
　　沈清彦猛地抬头，目光锁牢萧正安，不发一语。
　　这个问题他当年也追问过两人，只不过当时两个人都敷衍着他，他也就没有再探究，只是不追究不代表不想知道，所以，现在萧正安是打算告诉他了吗？
　　萧正安往后一瘫，靠在椅背上，思绪仿佛飘去了往昔的岁月，突地轻笑一声，缓缓道，“当年帝都在任期内的官员响应政府的号召，助养孤儿院的孤儿，我爸当年作为外交部门重点培养的一批外交官之一，当然也积极响应了号召，不但资助了好几个孤儿，还领养了一个孩子。”
　　沈清彦突的攥紧手心，眼神微闪，眼底是汹涌喷薄的情绪，却极力克制着，给萧正安时间，让他继续说。
　　“那个孩子，就是小北。”
　　“咚”的一声，沈清彦手中的手机掉落在了办公桌上。
　　萧正安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当年我年纪小，不懂事，只以为家里多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会分了父母的关注和关爱，满心只想把她赶走，做了很多无理取闹的事情，最后，我爸妈没有办法，只能把小北又送回了孤儿院。”
　　“把小北送回孤儿院后不久，我爸因为工作调派，我们一家人就去了美国，后来，我长大了些也懂事了，才羞愧于自己当年的年少无知，想着要把人找到，好好的弥补她。”
　　“我把这个想法和我爸妈说的时候，我妈说他们其实已经找了很多年了，一直没有找到人，为了怕我无理取闹才瞒住了我。”
　　“后来我选择回国读大学也是有一部分找人的因素在，我到处打听消息，一直都打听不到，直到再次遇见她，我才知道小北是被你们家领养了。”
　　“当初我问小北没有第一时间和我相认是不是还怨恨着我，是我害得她重新回到孤儿院的，你猜她怎么说的？”
　　说到这里，萧正安兀自笑了下，“她说她当年就已经叫了我哥哥了，还说你们一家人都对她很好，这些年来她过得很好，她还反过来安慰我，让我放下自责。”
　　“清彦，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萧正安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沈清彦掩下眼底的情绪，只平静的注视着他。
　　“清彦，小北她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一个人，她也不会怪你的，六年了，你该放下了，你的生活不该只是围绕着和小北有关的人和事而已，小北肯定也希望你可以过你自己的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