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没有办法,她理解不了,却不敢冲撞这两个人,心里压着无穷无尽的情绪:疑惑、不满、愤怒……
她没头苍蝇一样地在二楼乱转,除了佣人,突然看到一个熟人。
他站在不起眼的边角,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大的愤怒,冲上去,一把拽住他衣袖,压着声音斥责他:“亏你还喜欢我姐姐,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吗?为什么不是你抱着她下去,而是管家?你为什么不跟上去,而是像我爸妈一样,只是站在这里……”
对上宋靳野视线,她才稍稍冷静了一些,没有再说,甚至感到有些害怕。
他整个人浸泡在黑暗中,倚靠在边角,目光淡淡地落下来,看着她,简直要冷入骨髓,眼中散布着淡淡的血丝。
他看起来心情极度不好,好像还有些疲惫,整个人的戾气被放大到极致。
姜晚栀一顿,松开他,退后几步,忽然觉得十分悲哀。
自己同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他们都抛弃了自己的姐姐。
救护车的声音远去,带着她生死未卜的姐姐。
管家疾步回来,他竟然没有跟去,而是跟姜云庭说:“车已经备好了,老爷,可以出发了。”
姜云庭点点头,看向身边的妻子,握了握她的手说:“简简,你有身孕,就别折腾了。何况家里已经来了这么多客人,得有人在这里主持才行。”
简洁点点头,像是苍老了十岁,手轻轻地抚着肚子,用有些疲惫的声音说:“我明白,我之后会再和甜甜好好告别的。”
姜晚栀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爸爸打断:“晚栀,走。”
她没有办法,提着裙子同爸爸匆匆下楼。
但她多么想冲他们喊:凭什么弄得好像我姐姐死了一样啊?为什么要这么冷漠?你们真的就这么冷血吗?
坐在车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抵达医院,等待她的,原来真的是白布下姐姐冰凉的躯体。
她简直不知道该放声大哭,还是该讽刺地笑了。
“心脏病的抢救时间很短。”爸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那么沉浑,“在家里的时候,管家就已经努力过了。你姐姐和你不一样,她生来就有缺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姜晚栀哭笑不得。
原来是这样啊。
但即使早就知道她要离开,大家就可以这么淡定地对待她的离去吗?这样真的一点都不冷酷吗?
因为知道她会走,所以只觉得遗憾,在这一天到来时只有沉痛,没有伤心,从不在意她这一生活得有多么温柔……
但她对她来说,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人了啊。
她再也听不进任何话,拉着姐姐的手,从天黑坐到天亮。
后来很多人来看她姐姐,她阻止不了,但觉得很恶心,才肯回家。
家里显然经过了一场隆重的庆会,天都已经蒙蒙亮了,佣人还在忙碌地收拾残局。
她不顾自己的狼狈,眼皮都快掀不开,行尸走肉般地来到后院,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有些颓然地坐在台阶上,看那座冰雕早已化成一地湿迹,无影可循,再也看不见了。
好可惜啊,那么漂亮的冰雕,她都没来得及和它合个影。
池明泽也已经离开了,她还没有好好地谢过他。
看灰色的天空一点点变成青蓝,她发着呆,好像明白了爸爸那句话的意思——“那有什么?甜甜根本就不用分多少精力去照顾。”
哦对了,她也是,因为她们两个本来就不是家里所期望的人。
纵然有优渥的生活,也有爱,但那显然与妈妈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比起来微不足道。
就像这场晚宴,明摆着是为了她和她的姐姐,但与她们两人都不相关。
他们玩了几乎整个通宵,她也能想象到,他们关心她妈妈肚子里那个小宝宝时的模样。
或许她可以忍受,但是姐姐她凭什么?
明知她生命如此有限,老天已经对她很残忍了,他们却对她更加残忍。
不是更珍惜她,而是早早地就把她给放弃了。
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当着自己的面,杀死这世界上的另外一个自己。
她最珍惜她,却被剥夺了得知这件事的权利。
她本来就不是温室里的花朵,看多了人情冷暖,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怎么温暖。
唯一温暖的人就是她姐姐。就像上天让她们两个一起诞生,就是让她们两人彼此陪伴扶持着长大。如果没有姐姐,她觉得自己早就会像今天这样感到绝望了。
姐姐已经不在了,那个她守了整整一晚的冰冷躯体已经不是姐姐了。
姜晚栀环视一周,感觉自己的眼睛也覆上血丝,看什么都带点模糊。
只是她忽然看到一个人,仍旧藏匿在不起眼的角落,于是从台阶上起身,有些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好像喝醉了。
“喂。”她向宋靳野伸出手,跟他要烟。
他身边早已堆积了一地烟头。
宋靳野头也不抬,递给她烟盒,以及一只打火机。
姜晚栀低头看了眼,烟盒里还剩下最后两根烟,于是递给他一根。
用手挡着清晨的风,她给自己点着了烟,又蹲下去给宋靳野点。
宋靳野没拒绝。
“老板,我不想演戏了。”姜晚栀蹲在他面前,很认真地跟他说,“大学我已经考了,所以不得不上,但我再也不想演戏了。”
宋靳野没说话,默默地俯首看她,好像也是一夜无眠。
——“随便。”
两人相互之间吐着烟,姜晚栀看着他,忽然有些好笑:“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不喜欢我。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你真的就是个这么冷漠的人啊。就像这个世界一样,真的很冷漠啊。”
“唉……以后该怎么活下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栀栀的小脑袋
俺肥来了,三次元终于稳定了
这一段时间好累哦,码字都是抽空的,但好像一忙起来就会灵感爆发,短短的时间里能码好多好多,太神奇了
第37章 黎明
*
“很冷漠吗?”清晨的阳光穿透白色纱质窗帘, 池明泽坐在病床边上削苹果,动作慢条斯理,光映亮他线条平滑的侧脸, 衬得他整个人都十分温润。
这是姜晚栀出车祸的第五天。
虽然医生咬定她情况不乐观、还需要观察, 但她坚决说自己已经痊愈了,只是还太虚弱,所以需要休养, 死缠烂打地让池明泽给自己讲过去的事, 就是那个对她说不同版本的过去的事。
池明泽刚才问她:你觉得宋靳野这个人怎么样?
她靠着病床,本来虚弱又困乏, 一听这话立即来了精神,跟他滔滔不绝地控诉了许多。
但又想到池明泽说宋靳野左臂粉碎性骨折,还曾不眠不休地来看过自己……
她就适当地口下留情了。
总结起来就是——他这个人喜怒无常, 让人看不透;对自己倒无条件的好,极其包容且迁就。
最后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但讲实话,我觉得他是个挺冷漠的人。”
说得一板一眼, 好像在接受节目采访。
池明泽笑了:“那只是因为他不太善于表达吧。”
又说:“虽然嘴上不说, 但他真的会为你做很多, 你可以回想一下。就像你总是看他那么沉默,觉得他很冷漠, 但实际他心里有很多想法,只是他不说出来而已。”
“……那他有毛病吧。”姜晚栀又开始习惯性毒舌。
被池明泽看了一眼,她乖乖地缩成一团,沿嘴唇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没办法, 毕竟现在有求于他。她接过他削好的苹果,很急切地说:“哎呀,你就别啰嗦了。要是耽误太长时间, 你一会儿会被医生给轰走的。你不是说要给我讲过去的事?你讲讲嘛。”
看她这么兴奋,池明泽叹了口气:“你以为这是在讲故事?”
姜晚栀咬了口苹果,甜甜地笑起来:“哎呀,也差不多啦。”
“你看起来这么没心没肺,但其实对什么事还是很在意的吧……”池明泽无奈地说,从兜里摸出手机,“姜晚栀,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心里承受能力强吗?如果你一会儿晕过去,我真的会被赶出去的。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还会变成千古罪人。”
姜晚栀看着他手里的手机,眼里瞬间放光,疯狂点头:“没关系没关系!”
她手机刚被池明泽还回来,就在当天晚上不翼而飞了。
后来她从池明泽口中得知,原来是宋靳野这个狗男人,每天晚上趁她熟睡,偷偷摸摸地进病房来看她,就因为不想被她发现他左臂受伤。
死要面子归死要面子,傲娇归傲娇,感动归感动,他这么拿走她手机,实在不太好吧……
只是她一直没逮着机会和他理论。
接过池明泽的手机,她感到很兴奋。
被关在冰冷的病房中多日,她已经很久没碰过这东西了,每天只与一片单调的白色及消毒水气味为伴,极其的索然无味,令人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