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子弦眨了一下眼,从放空的幻象中回过神。她很清楚地意识到,在自己刚刚的潜意识里,那块拦在河中的大石是闻铭。他以一种悍然的姿态侵入了她的生活,拦腰截断了她的河流,改变了她的生命形态,以至于她再也回不到过去。即便把这块大石移开挪开砸碎砸裂,可是它的重量还在,印记还在,压痕还在,他是她生命中无可比拟的存在。
应子弦叹了口气,她已清楚闻铭在她心里的地位了,那怎么处理他们目前的关系就要更加慎重了。她往河面远处望去,忽然看到河的上游漂下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白乎乎的,随着水流上下浮动,漂得近了,越看越像一个人。
应子弦毛骨悚然,脑子里瞬间涌出七八个校园怪谈。每个大学都流传着一些似真似假的怪谈,医学院尤甚。她现在所处的这片小树林,对面就是专供解剖和摆放人体标本及大体老师的实验楼,这座“李时珍桥”被学生们戏称为奈何桥,此时天色已暗,虽有月亮,但月光洒不进这片树林,林子里面阴森森的,树影又影影绰绰,应子弦被吓得不轻。
但到底接受了这么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应子弦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从石头上起身,往河边走了两步,瞪大眼睛仔细观察那件东西。
那东西随着水流慢慢漂近了,应子弦瞪得眼睛酸涩,眼泪都差点儿出来,才看清原来那是一件白大褂。有些学生在小树林坐坐的时候,会把白大褂脱下来垫在石头上,有些忘性大的走的时候就忘了,白大褂被风一吹,就落到了河里。
虚惊一场,应子弦松了口气,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准备回寝室了。可是她刚才看白大褂的时候走得离河边太近,河边都是湿软的泥土,她转身时脚一别,一时没踩稳,整个人栽到了水里。
冰凉的河水很快淹没了口鼻,应子弦手脚挣扎了一下,很快调整好了姿势,游向岸边。她小学时就学会游泳了,每年夏天还经常去游泳馆游泳,学校这条两米深的河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事儿,反而在水里畅游的感觉令她心身舒畅。
这时,岸上忽然飞奔来一个身影,他喊着应子弦的名字,声音中带着恐惧,接着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跃进河中朝她游来。
应子弦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是闻铭。接着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溅起了一阵浪花,闻铭跳了下来。
应子弦吓了一跳,瞬间想起了闻铭的水体恐惧症,果然,只见闻铭初时还能在水中舒展身体,但是很快,他手脚开始僵硬起来,往水里沉去。
第54章
应子弦反应迅速, 立刻往闻铭那边游去。她在水中轻巧地绕到闻铭身后,从后面抱住他,借着水的浮力, 踩着水, 把他拖上了岸。
闻铭嘴唇紧抿,浑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应子弦拍着他的脸, 一声一声地呼唤他。好在这次从落水到上岸,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闻铭在应子弦的抚慰下慢慢放松下来,渐渐回了神。
他一清醒, 立即看向应子弦:“为什么要做傻事?!”
应子弦:“……”
她反应了一会儿,瞪大眼睛:“你以为我是跳河自杀?”
她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我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为了看河里的一件白大褂。”她转头看向河面,搜寻那件白大褂的下落, 由于刚才应子弦和闻铭的纷纷落水,白大褂被激起的水波带到了岸边,被一根树枝勾住了,在那里沉沉浮浮。
“就是那件。”应子弦指认给闻铭看。
闻铭沉默不语。这时一阵风过, 应子弦穿着湿掉的衣服, 打了个哆嗦, 闻铭抬手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虽然聊胜于无,好歹替她遮住了身体毕露的曲线。
应子弦披着他的外套, 眯起眼睛开始反攻:“倒是你, 你怎么在这?你一直跟着我?”
闻铭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是,我一直在跟着你,直到看到你掉到了河里, 我以为……”
他没有再说下去。刚才目睹应子弦掉入河中的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惧兜头朝他扑来,几乎要覆顶。他的心脏在一刹那仿佛也停跳了,像是被硬生生拽走了,留下一个血糊糊的无法愈合的空洞。
应子弦顿了顿,又质问:“那你就这么跟着我跳下来了?你忘了你的水体恐惧?不要命了?”
闻铭扯出一个自嘲的笑:“不要了,都给你。”
应子弦原本对闻铭的满腔怒火,在他这个笑容里被消弭无踪,之前有再多的怨怼愤怒委屈,在他这不顾一切的纵身一跃后,都化作了深深的叹息。
应子弦环顾四周,此时自习时间已结束,越来越多的同学开始往这边走,她道:“我们走吧。我回寝室,你也赶紧回去换衣服。”
闻铭拉了应子弦一把,替她把外套的拉链自习拉好,然后两个人默默地往回走。
到了寝室楼下,即将分别,闻铭道:“我会把叶晓芯的事情处理好的。我现在只有你,以后也只有你。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想娶你,只要你愿意。”
应子弦其实已经对闻铭不怎么生气了,一个愿意为了她舍命的男人,这份深重赤诚的情意不应该被怀疑。可是当她听到“结婚成家”的字眼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闻铭何其敏锐,立刻注意到了这轻轻的一小步。她什么都没说,可是她的肢体语言暴露了她,她又什么都说了。
闻铭看着她,她也看着闻铭。眼前的男人湿漉漉的,黑发垂下,湿透的衣服紧贴身体,把他精壮的肌肉线条都勾勒出来,宽肩劲腰长腿,高大地立在那儿,好像这空间都逼仄了起来。
如同闻铭一样,应子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小动作。她是学心理的,更加明白肢体的抗拒往往比语言更真实,她清楚地看到了闻铭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她本该解释的,本该用语言去缓和、回旋、转圜,可是她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闻铭掳了一把湿发,沉声道:“你上楼吧,小心着凉。”他转身走了。
应子弦看着他上了车,发动车子,很快消失在视野中。她明白,她搞砸了今晚这个机会,他们本可以和好的,但是因为她的心结,这段还没来得及开始的复合无疾而终。
闻铭发动车子,车窗降下来,冷风涌进车内,本就湿冷的皮肤被风一吹,更是冰冷彻骨。然而他却像感受不到,满脑子只有应子弦当时后退的那一小步,她伪装得很好,平静、安宁,没有恐惧也没有喜悦,但是他看出了她的抗拒。此时再回想相处的那些时日,她从不提自己的家人,即使中秋时他到了她的家乡,她也只是让他在隔街的街头等,她不想让他被家人看见,她从来没打算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家人。
他想和她有未来,可是她似乎并无此打算。
闻铭也说不上此时是什么心情。也许有愤怒吧,可这愤怒一想到应子弦那张脸时就自动消弭;也许有痛苦吧,理智告诉他对于这种没打算和他有未来的女人就该及时止损,不要再增加沉没成本,可是他却放不下,哪怕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他最终会血本无归,可是他依然离不开,要把身家性命都孤注一掷。
他对自己说,不要紧,他最有耐心。出任务时,为了一个任务目标,他可以不吃不喝蛰伏在草丛里八个小时,他是最有耐心的猎手,也总能得到他想要的回报。
他的电话响了,是闻国山,也就是他的父亲。闻国山很少给他打电话,即便有,也是以辱骂和控制居多,每一次接闻国山的电话,都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闻铭冷漠地接起电话:“什么事?”
闻国山第一次没有在接通电话时就劈头盖脑一顿骂,电话里,他苍老的声音严肃而低沉:“回来一趟。你当初出的那事儿有眉目了。”
一直流畅行驶的车辆忽然偏了一下方向,但也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很快重新又回到了正轨,然后车子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闻家,警卫员把闻铭迎进门,低声道:“赵大校也在。”
闻铭走进客厅,沙发上坐着闻国山,还坐了老赵。老赵上次看到他还是巴邑地震那一回,这一回看到他,总感觉他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是了,上一次在巴邑的闻铭,虽然看上去强大彪悍,但总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好像怎么过都可以;可是现在的闻铭,似乎多了一点人气,也多了一点柔软和留恋。
闻铭坐下来,开门见山:“那事有眉目了?查到什么了?”
说到这个,老赵坐直了身子,整个人都严肃起来:“查到一点,应该和卡扎有关。”
当初闻铭带队出任务,除了他一个,全军覆没。消息传回来的时候,部队上下一片哗然。闻铭的作战计划一向以严谨缜密著称,无论出什么任务,他都在尽最大的可能保护自己手下的兵,有时难免有牺牲和受伤,可是像这回这样全军覆没,却是头一次,无论如何也令人不能置信。
上面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询问、调查、质疑,可是那时闻铭自己也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等到他醒来,再问他情况时,他却只能想起那片铺天盖地的被血染红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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