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子弦看到单教授, 迫不及待地把罗芬的最新情况告诉他,单教授默然无语地听着,不发一言, 待应子弦激动地说完,问道:“你想怎么样?”
应子弦愣住了。
单教授又问:“你想怎么样?”
他看着愣住的应子弦,意味深长道:“我们不是神。”
***
应子弦回到学校,内心挣扎了一路,理智告诉她单教授的话是对的,情感上她却不能接受这样的“见死不救”,她明白地知道自己这是涉入过深,可是她却做不到抽身出来。大妞都看出了应子弦的心神不宁:“咋的,心里不得劲?”
应子弦正要说什么,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号码下备注了来电归属地:巴邑。
巴邑……应子弦本来不想接这种形似推销的电话,然而看到归属地在巴邑,想起她去巴邑做过心理救援,便接了起来。
“你好,请问是应子弦应医生吗?”电话那头是个男声。
“我是。请问哪位?”
“应医生!我是郭玉龙啊!”
应子弦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这个人。她认识吗?
“就是地震后一直做噩梦,每天晚上做同样的重复的噩梦的那个!”郭玉龙察觉到了应子弦的沉默,提醒道。
“啊,郭律师!”应子弦立刻想起来了,每晚都做到死去的亲人朋友的头颅被挂在旗杆上的那个。
“是我,”那头声音带上了喜色,似乎很高兴应子弦想起了自己,“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应医生,真的要谢谢你。你上次给我做了干预以后,我好多了。虽然还是在做那个梦,可是感觉没有那么恐怖了。你又建议我去祭拜死者探望活着的家属,我就请了个长假,一家一家都去过了,那天晚上我就没有再做那个梦了。后来也只是时不时地会做,频率减少了很多!我真的很谢谢你!”
“不、不用谢,能帮到你就好……”应子弦有些口拙,实在是她不知道如何回应。看心理的医生和看生理的医生不一样,后者对身体的治疗是显而易见的,可是心理却是复杂的情感、认知、意志等等的综合体,对心理创伤的治愈往往也没那么容易在短时间内看到疗效,所以她鲜少收到别人的感谢。
“我是真心的,你可能不知道,因为你的建议和辅导,我能从十几年的梦魇中逃离出来。你可能已经忘了,我却不会忘。应医生,我们这种心理有创伤的人,有的时候,只要有人拉一把,就会获得新生。”
应子弦挂了电话,半晌无言。忽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扫脸上的颓然,眼神重又坚定起来。
她给王女士打了个电话:“王女士,我决定帮助罗芬,只是我可能需要你的协助。”
王女士又惊又喜:“单教授同意了?心莲重新接了罗芬的案子?”
应子弦道:“不,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但是我会竭尽全力的。”
王女士感叹:“谢谢,谢谢你。”
应子弦行动力很强,一旦下了决心便不再拖拉,立刻付诸行动。她和王女士在外面碰头,彼此商量了一下方案,一致决定首要的事是让罗芬脱离那个家庭,两人便一起向罗芬家出发。
罗芬家住在一个中档小区,“这还是当初罗芬爸妈付的首付,装修也是罗芬爸妈给的钱,唉!没想到……”
应子弦也感叹:“这罗芬也太包子了。”
她和王女士因为罗芬的事情,熟悉了很多,有些心里话也就直接说了。
“罗芬是个很会考虑别人感受的人,总顾虑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所以总委屈自己。她当时生完蒋玥后,因为要带孩子就辞了工作做家庭主妇,女人经济不独立,在家就没地位。她婆婆总说她是靠自己儿子养的,连罗芬买几件衣服都要管。我和罗芬逛街买衣服,她得把买来的衣服塞进包里偷偷带回家,不能让她婆婆瞧见,不然她婆婆就得念叨她乱花钱,说她儿子赚钱不容易之类的。”
应子弦皱眉,有时候过度的善良就是懦弱,没有盔甲的善良就是愚蠢。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罗芬家,蒋龙来开门,看到是王女士,很有些错愕。不过他们家和王女士关系匪浅,又知道王女士是罗芬的小姐妹,便将她们让了进去。
“应医生怎么也来了?”面对应子弦,蒋龙就没那么好脸色了,他还记得应子弦怼过她呢。
应子弦才不在乎蒋龙的脸色,她还看他不顺眼呢!
王女士只能代为解释:“应医生是来看罗芬的,听说罗芬的病情加重,心莲想来看看有什么好帮忙的。”
“我们可没钱啊!你们要是收费,那就赶紧走,别来看罗芬了!”罗芬的婆婆从卧室走出,一脸警惕地看着应子弦。
罗芬发病的这两天,他们家是鸡犬不宁,所有人都被搞得焦头烂额,民间说法都说疯子有“文疯子”和“武疯子”之分,罗芬就属于“武疯子”,发起疯来打砸扔摔,一个人根本制不住她,得全家一起上阵。罗芬婆婆、蒋龙,甚至包括蒋龙的姐姐,都被罗芬挠过几爪子,搞得蒋龙的姐姐都不怎么敢上门了。
罗芬的婆婆倒不是没动过送罗芬去精神病院的念头,但一打听住院费,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听说精神病的治疗都是长期的过程,住院最少一个月起,有的甚至都住了半年,这住院费可不便宜。有这钱,还不如留着给蒋龙娶新老婆好。
应子弦本来是打算免费帮助罗芬的,可是见罗芬婆婆如此表态,顿觉憋屈,心想绝不能让他们好过,便道:“人重要还是钱重要?她变成这样难道你们就没责任?你还想不想她好了?”
最后这句话是对着蒋龙说的,应子弦看出来了,蒋龙对罗芬还是有感情的,只不过这份感情敌不了他的妈宝男体质。
应子弦直直盯着蒋龙看,继续逼问:“你想不想你老婆好?”
蒋龙躲避她的目光,支支吾吾道:“那肯定是想她好的呀。”
“那肯不肯出钱给她治?”应子弦步步紧逼。
蒋龙从应子弦的目光里看出了鄙视和瞧不起,他想起罗芬从前骂他的那些话,窝囊、巨婴、妈宝……如今又被一个外人质问,他不知哪来的气性,一咬牙:“治!”
“阿龙!”罗芬的婆婆一把扯过他。
应子弦不给他们继续纠缠反悔的机会,一锤定音:“那好!到时我把□□给你你可别反悔!”
她说完,率先进房间去看罗芬。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罗芬。上一次看罗芬时,是在蒋玥的学校外面观察她是如何“送孩子”的,那时的她看上去很正常,就是一个普通的妇女;而此刻在应子弦眼前的罗芬,被一根麻绳捆在床上,蓬头垢面,身下的床单上有可疑的黄色的污渍,手腕上是挣扎勒出的红痕,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浑浊的、陈旧的尿骚味。
应子弦在床边呆立,有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毫不怀疑,若不是这是一个法治社会,这一家子绝对会把罗芬搓磨致死。
王女士紧随在应子弦后,一进房间、也被眼前景象惊呆了。她呆愣了几秒,忽然怒吼道:“蒋龙,你们还是不是人!”
蒋龙低着头:“我们这也是没法子……真的!”
王女士不听身后蒋龙絮絮叨叨的解释,和应子弦一起把罗芬身上的绳索解开。
罗芬原本是昏昏沉沉睡着的,被他们这一阵动静惊醒,睁开疲惫的双眼,朝应子弦看了几眼:“……你是谁?”
王女士道:“罗芬,是我,我们是来帮你的!”
罗芬怔怔的,脸上是一片麻木,她仿佛一只被人捕捉禁锢在笼中的鹿,在最开始的恐慌、挣扎、自救后,明白了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磨难和痛苦总会时不时的来临,于是最终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走,”王女士把罗芬扶起来,“走得了路吗?去我那儿,别住这了!”
罗芬一起身,她身下的味道就更重了,她的裤子染了一片黄渍,显然是溺尿后遗留下来的。
王女士的脸色都变了,她极力忍住怒气,对罗芬哄道:“念念你其他的衣服呢?先换个衣服吧。”
罗芬仍然浑浑噩噩的,似乎对外界的刺激都没反应。
第44章
罗芬的婆婆道:“喏, 你们都看到啦!她这副鬼样子,叫我们怎么吃得消哦!我们还喂她吃喂她喝,结果连个蛋都不给我们蒋家下……”
应子弦的三观底线今天被这一家人刷了又刷, 都懒得和他们置气, 一边扶着罗芬一边道:“她是鬼,那你们是什么东西?就你们家这基因, 下了蛋也是臭蛋, 还是别延续下去的好。”
“你个小女伢怎么说话的?你妈不教,我今天替你妈来教你!”罗芬婆婆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们家没娃,这是她的痛点,当即暴起, 要去扯应子弦。
应子弦当即往后退,有了被舒柏韬他妈打的经历,她现在对这些中老年妇女的战斗方式已经相当熟悉了。这时, 被她扶着的罗芬忽然站出来,挡在了她婆婆面前。
应子弦和王女士都吃惊地看着她,她自应子弦她们进门后,就一直神智不清的, 谁都没想到她会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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