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复又落了座。见贾母喜欢,惜春因为喜爱秦可卿,爱屋及乌,知道秦钟腼腆害羞,怕他觉得拘束,因笑道:“以往在我面前可是没少听蓉儿媳妇提起你,但是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直到如今才得一见,而且还是借宝二哥的光。”秦钟低头赧然一笑,说道:“姐姐但凡家去,也时常和我及父亲提起姑姑来呢。说姑姑时常过府陪她,引她解闷,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贾母笑着插言道:“偏这四丫头,知道你和蓉儿媳妇要好,因此只要和蓉儿媳妇相关的事情,兴致便上来了,这会话倒多了起来。平素在我面前,可是轻易不吐一个字。”闻言,惜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秦钟也是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那腼腆的笑着。正为难间,黛玉向宝玉使了个眼色,又伸手悄悄拉了拉宝玉的衣袖,对着门外用下巴轻点了一下秦钟。宝玉心领会神,忙笑道:“老祖宗,我领钟哥儿见太太去。”说罢,起身拉着秦钟就往外走,打破了刚才因为贾母的话而引起的凝滞气氛。秦钟忙应之不迭的去了,李纨见状也带着迎春她们辞了去。
落春出了贾母的房间,不见本来在外面和琥珀说话的纱织踪影,品绣喊了几声,没听到纱织的应答,正要向小丫头们询问的时候,落春指着远处两个穿红着绿的身影说道:“不用找了,那边和晴雯说话的不是?”品绣张望过去,见远处她和晴雯正站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两人走了过去,见晴雯和纱织都红了眼圈,晴雯还一副咬牙瞪目地模样儿,落春见状,因而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晴雯转头见是落春,不等纱织答话,愤愤然的说道:“正好请六姑娘评评理,不过为了一盅子茶的小事,昨天晚上我们那牛心左性的宝二爷吃醉了酒,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摔了茶盅也就罢了,当下拉下了脸就将茜雪撵了回去,任凭旁人怎么劝,都不肯依,当下就让人把茜雪给带了出去。要真是茜雪的错也就罢了,原不干茜雪的事,偏真正的罪魁祸首宝二爷没胆子去惹,反而迁怒到茜雪身上,可怜她无辜受累……”说起昨天晚上宝玉回来之后茜雪被撵的事,晴雯忍不住眼圈又红了起来,伸手抹去眼角泪痕,面上深有愤然之色。
听晴雯这么一说,落春想起了,这应该就是宝玉醉酒撵茜雪那一节了。要说这个茜雪也是倒霉,本来宝玉在薛姨妈那里就被奶娘李嬷嬷弄了一肚子气,虽然最后被薛姨妈、宝钗和黛玉给岔了过去,但是到底存在了心里,之后回来,先是晴雯的豆腐皮包子,跟着是枫露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宝玉的脾气,宝玉不发火才怪。只是可怜茜雪受了无妄之灾,不过眼下看茜雪是不幸,但是等贾府出事的那一天,她的不幸则变成了幸运!
☆、第56章
且说秦钟在贾蓉的带领下来到荣府见过贾母,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正堪陪宝玉读书,心中十分欢喜,便留茶留饭,又命人带去见王夫人等。众人因素喜秦氏,及又见了秦钟这般人品,自是喜爱。温言相嘱一番,各有表礼相赠。虽然贾母对秦钟比较满意,但是到底有些不放心,因此又嘱咐他,“你家住的远,或有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住在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宝叔在一处,别跟着那些不长进的东西们学。”随后又派人叮嘱迎春众姊妹,“秦家那孩子以后陪宝玉读书,少不了要在府里常走动,你们见了他,也别简慢了他,免得被人说咱们家的人轻狂。”
听话听音,哪怕秦钟的姐姐是东府里的嫡长孙媳,但是落春从贾母后面的叮嘱中似乎对秦钟也没多看重。不过也是,在贾家人的眼里,秦家和贾家的婚事本就是秦家高攀了,纵使秦可卿再出色,也掩盖不了秦家官卑职小的事实。更何况,从年纪上看,秦钟乃是他父亲秦业五旬以上才得的,但是秦业夫人那个时候已经去世,之后又未曾续弦,因此可以推断出秦钟不过是庶出。不过一个寒门薄宦之家的庶子,贾母对其这般客气慈蔼,已经是很给他姐姐的脸面了,不然,和府里的贾环和贾琮比一比,那还是正经贾家的血脉呢,连站在她老人家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根本都不入她老人家的眼!
贾母表现出的客气不过是侯门出身的休养,一个“陪”字可见她对秦钟地位的定位。这其中的弯弯绕,明白的自然明白,糊涂的就在那里糊涂着,还当贾母很重视秦钟呢。落春不知道府里有多少明白人,又有多少糊涂人,但是她知道,至少宝玉就没弄明白贾母的真正心思。不过宝玉也不在意这个,他因为急于要和秦钟相遇,亟不可待的择定了后日作为上学日子,时日一到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叔侄便一道往家学去了。
宝玉去家学上学对落春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她的日子依旧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这日落春从邢夫人处回来,一进院子,就见纱织、络儿和几个小丫头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不时的还有惊呼声传出,“啊!怎么会是这样?”“要是不说还真是不敢想象!”“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真让人不敢置信!”……
关嬷嬷走过去,板着脸,厉声训斥道:“你们这些人不好好当差,偷懒也就罢了,还在这乱嚼什么舌头根!说什么呢,说得这么热闹,干脆说出来也给姑娘听听……”众人回头看到落春带着品绣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不知道落春来了多久,听去了多少,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顿时如同缩头的鹌鹑一般,老实了,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说话。关嬷嬷见状,瞪着眼睛训道:“一个个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做活去!”众人闻言如同大赦一般像鸟雀一般散了。
看着纱织弯腰弓背,躲在人后,跟着大家一起散开,一副极力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让人看见的模样,被落春叫住:“纱织,过来。”纱织想道刚才大家谈论的话题,心中胆怯,抬起头偷觑了落春一眼,从落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中更慌,左右瞟了一下,见刚才还围在一起说话的众人一个个早已经在落春叫住她的时候跑的远远的,极力摆出和刚才的事情撇清干系的模样。找不到援手,纱织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但是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慢慢的拖时间,盼着其间出现什么转机,一下一下的挪到落春的面前。
纱织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蹭到了落春面前。落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调侃道:“蜗牛爬学得不错,但是很可惜,没有蜗牛壳让你可以躲。”纱织勉强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讨好,几分讨饶的语气说道:“我都快要被吓死了,姑娘还有闲心取笑我了。”
“只是快要,到底最终不是没被吓死嘛。”落春笑了一下,问道:“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说得这么热闹?”纱织闻言立刻苦了一张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就知道落春一定会问这个,所以才害怕。见纱织半晌没应声,落春想到了其中不可说的诸多理由,神情不由得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怎么,不能说给我听吗?但是我看你们刚才议论得挺欢的呀!”
不等纱织说话,落春想了想,让纱织跟上,迈步进了屋,将屋里伺候的人屏退,只留下关嬷嬷、品绣两人,这才对纱织说道:“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看了站在一边的关嬷嬷和品绣一眼,又补充道:“若是你觉得有必要,关嬷嬷和品绣也可以退下,只剩下我们俩也可以。”
“不用,不用,这样就行了。”纱织赶忙摇头,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就算这会儿我不说,过几天姑娘也该听到类似的流言了。”顿了一下,进而解释道:“前几日宝二爷不是去梨香院薛姨妈家探望宝姑娘去了嘛,宝姑娘赏鉴宝二爷的玉的时候她身边的丫头莺儿透漏出宝姑娘有一块金锁,上面的话和宝二爷玉上的话是一对儿,并且还说宝姑娘这金锁要捡有玉的才能配……”
落春听了纱织的话不由得暗自想到,这就是那“金玉”流言的由来了,只是正如纱织所言,就算她今日不说,过几日待流言传扬开来,她也会知道。就算这些丫头们消息灵通,提前知道议论几句也犯不上害怕呀?心里有了这个疑惑,因而落春问道:“既然说的是这个,那你刚才又有什么好难启齿的?”
纱织吃吃艾艾了半晌,才说道:“我们刚才说的不仅仅是这个,还有……还有……”还有了半天,最终纱织心一横,眼一闭,壮着胆子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在谈论原来一直没看到宝姑娘的这个金锁,原来是贴身佩戴着呢。宝二爷不明究底,要求看,这宝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说拒绝,竟然将金锁拿了出来。就算宝二爷和宝姑娘是亲姨表姊弟,但是到底是个男子,这姑娘家贴身佩戴的东西哪能就这么拿出来给一个男子看呢?更何况,还是当场解开的衣服排扣,这,这……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做派!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还说些什么相配不相配的话,这让外人听了,还当这姑娘想嫁人想疯了呢……”
见纱织越说越不堪,不等落春说什么,关嬷嬷抢先一步,站了出来厉声喝道:“闭嘴!满嘴胡沁什么呢!你还想不想活了,你要找死你去招灾惹祸,不要带累姑娘,刚才这话要是传出去,十个你也不够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