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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坞纸家 完结+番外 (樱桃煎)


  霍沉看他出了竹扉往屋前绕,耳畔蓦然响起昨日马车上云飞说的话,眉心紧锁。
  便是送梅,不也该由他去吗?
  是以,最后到贺家门前的,不止付云扬与阿蒙,霍沉与云飞也在。
  正低头扫雪的令约听见雪地咯吱咯吱的声儿,抬起头来,见几人并步过来有点儿发懵:“……”
  云飞自然是最先跳出来与她说话的那个:“姐姐早。”
  “你也——你们也早。”她话里把其他人一并带上。
  “我们给你家送梅花儿来!”云飞指指霍沉与付云扬各自扶着的虬枝梅树,又往上挪了挪,对着付云扬俊朗的脸,笑道,“这就是我二哥。”
  令约先是望着两棵梅树恍惚下,后才朝付云扬看去,后者眉开眼笑望着她,不愧为云飞兄长,像极了这腊月里的太阳。
  她抱着扫帚,与眼前人轻轻颔首:“久仰。”
  说罢又乖顺仰起脸,睨视这头的霍沉不禁微微蹙额。
  付云扬也细细看着她,但很快就不失分寸地敛回眸光,隔着梅树细枝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云飞也常同我提起贺姑娘,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至于甚么名……
  呃,近看果真也是位清丽漂亮的姑娘,云飞那小子总算不是见谁夸谁来。
  他的弦外之音,霍沉是再懂不过的,心下无故不快。
  他年已及冠,素日里与一些油头顽笑便罢,怎到了姑娘家面前也这般轻佻浮夸。
  他肃色想着,边假意咳嗽声。
  令约听见,目光转落到霍沉身上,今日近看,发觉他脸上气色比前些时候要好许多,可惜面色不善,不开口说话,只莫名其妙把梅树往她跟前抬了截。
  她蓦地想起昨日他们在院中的事,没个缘由的耳热阵。
  局面突然一静,云飞想开口说话,却被人戳了戳脊背,当即哑住声儿。
  ——小些时候,家里哥哥们一个比一个稳重,只有付云扬肯陪他顽,每每闯了祸到爹跟前挨训时,但凡有不该他说话的地方他二哥都会悄悄戳一下他的背,久而久之,他也习以为常。
  故而,最后打破沉寂的,不是温和善谈的付家兄弟,也不是置身事外的阿蒙,而是面色不佳的霍三公子。
  他也不知自己是板着脸,只干巴巴地:“我这是棵是黄香梅,他那棵是玉蝶梅。”
  其余人:“……”
  霍沉目光越过令约发顶,扫一眼缘溪一侧的半边篱笆,一眼相中位置最佳的一处,正色道:“缃梅开花时香烈,栽在那处最好。”
  至于甚么玉蝶梅,随意种种便是。
  抱着扫帚的少女呆呆儿回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糊涂应上声,后回身朝他道:“多谢你们……我,我这便请爹爹来。”
  这样往家里送东西的虽不是头回见,但却是头回当着她面儿来。
  也不知是脸薄还是把无功不受禄的话记得牢,她打小就怕收旁人给的东西,便连过年时外公散押岁钱也收得腼腆。
  昨儿云飞说家去后要给她带礼,还是教潘雯打断才作罢,不成想今日一早又遇见这事,还是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她分明还没应下,霍沉却教起她将树种在哪儿了……
  去寻贺无量时,他正在西边儿一间屋里理着摞纸册,听有人送梅花儿来家里,一头雾水的到了院中。
  几人遂又与他行礼道明来意,贺无量听后朗笑声,拱手称谢,算是应了这礼,又想了想,试探说道:“舍下正好有不少簿子,你们做生意想也常用,若是不嫌,一并拿些去?”
  知他是想礼尚往来,付云扬做主应下,又同贺无量寒暄起别的。
  令约始终默不作声地守在边上,忽然间,隐约感知到两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轻轻抬眼,注意到霍沉望了她一眼。
  短短的一眼,似乎很是不高兴,还莫名幽怨。
  令约:“……”
  这人的脾气好不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_(:_」∠)_嗷!感谢各位还在等我的朋友牙!


第15章 三尺剑
  脾气好不奇怪的人此时正坐在书房。
  盛药的瓷碗儿冒着热气,边上搁着碟糍糕,软糯糯的趴在盘中,像吃撑了浮圆子。
  霍沉望着它们揉了揉眉心,一时有些恍神……
  说来,他对这位贺姑娘已谈得上是很好的,甚至在听闻方琦纠缠她后起了帮她把的念头,可她为何总不待见他?
  付云扬同她说那等轻佻浮夸的应酬话,她听得仔细,他与她说正事,她却转头叫来父亲……似跟他有仇一般。
  既如此,他倒也无需帮她,免得又惹来不待见。
  思及此处,霍沉一股脑儿将药喝净,又连吃几块糍糕才罢。
  只是,他还是舒泰不起来,索性推开眼前的碗碟,捧起书册看,再无兴致,又从桌前起身,坐去窗下一人下棋。
  不多会儿,只听云飞在外头唤门。
  放人进来,见他坐在纸窗底下,小少年先是远远儿瞧上眼桌上的药碗儿,看是空的才去窗边坐下。
  “何事?”
  云飞皱皱鼻尖:“方才又见秋娘给阿钟纳鞋底,我们几时回去?”
  秋娘膝下也有一子,名唤尤钟,自打她做了云飞奶娘,便也把自家孩儿带来家中,后来年纪长些,就跟着骆捷做了伴读。
  骆原虽为商人,出身却是书香之家,深知经商客旅做买做卖的也脱不了学问二字,如此还便与外国商人周旋,于是从来都教导家中孩子读书,骆捷更是天资聪颖,早几年前便到首县念书去,尤钟自然也随他去。
  初时云飞要随霍沉他们南行,秋娘因放心不下他们远行,一道往了南,另一头却也觉着亏欠了自家孩儿,每年只得缝制些小玩意儿托人一并捎带回家。
  而今骆捷与尤钟也得了假,快从首县回鹿灵,秋娘也越发盼着回去,云飞这才过来问……
  再者,他虽怕他爹和大哥,这许久不见,其实也常常念想,只是不肯一人回去罢了。
  霍沉哪里听不出他的话,两指捻起枚黑棋,沉吟道:“明日从云水斋回来便收拾行李。”
  “好!”云飞兴致勃勃应下,尔后满是疑惑,“去云水斋做甚么?那里空有张招牌,店面都不曾张。”
  “正是这里奇怪。”霍沉轻落下棋子,嗒的一声,姑且提醒他句,“可还记得刚来宛阳时岑伯说的那人?”
  “那个嚷着要寄卖的?”云飞恍然,问他道,“他那宝贝究竟什么来路?我们还未在宛阳立足他就寻来,缠这许久没个休止,既是要寄卖,定也急着用钱,如何不寄去别家?我看方家、周家都有古翫铺子的。”
  “明日瞧瞧便知。”
  “我也去,倒要瞧瞧值不值当!”
  主意打定,云飞不再打搅他发呆,又一溜烟窜出书房,找阿蒙喂马儿去。
  马棚设在屋舍正西边儿山脚底下,临近着贺家的驴棚,从廊下一眼能见着,却不碍观瞻。平日里咕噜若得了闲,最是爱往这处飞的,也不愧为云飞养大的鸟儿,好不操心,总见它衔着几根干草料往马槽里丢,唯恐马儿饿着。
  这时随云飞过来,它还是这样操劳,云飞不禁欣慰抱住胖胖的它,问起阿蒙:“近日咕噜可是聪明了许多?”
  咕噜:“咕咕咕。”
  阿蒙:“……是罢。”
  敷衍之意再明显不过,云飞撇撇嘴角,突发奇想:“人都说信鸽恋巢,我们好生教教它,往后不准也能替家里送信,往来两地岂不比信人方便!”
  可谓是异想天开的话,他却是当真盘算了整夜,翌日醒来接着与咕噜说教,从天色熹微说至晌饭毕,从堂屋里说去迴廊底下。
  付云扬昨儿种好了梅树就回栗香园去,以故只有霍沉见到他这早呆头呆脑的模样,听清他在嘀咕些什么时,冷不防从背后笑话两声:“它几时能在这这房前屋后送送东西,已然了不得了。”
  云飞陡然一吓,幸喜是个胆大又脾气好的,回头看霍沉打点好出了屋,笑兮兮起身,替咕噜辩解几句:“它如今大了,送这还是成的。”
  他边说,边又将他的布袋儿甩到身前,从里头摸出封不知几时胡塞进去的信,瞥上两眼,作势往咕噜嘴边递:“好咕噜,你将它送去阿蒙那儿。”
  他指着阿蒙,阿蒙正在马棚底下替他们解坐骑,咕噜脑袋转几下,果然不负云飞所望,当即衔住那封信拍翅膀过去。
  小少年洋洋得意地看向霍沉,只见霍沉先是摆出副“世上再无这等无趣事”的神情,倏而又挑起眉毛,像是笑了下。
  看将回去,正好瞥见一抹白影消失在迴廊拐角处……
  “……”真真是只傻鸟!
  他恹恹嘀咕声,出了篱笆小院寻鸽子去,霍沉则慢悠悠地走在后头,途经梅树底下时还驻足片刻。
  此刻屋前的敞院儿里也立着个人,鼻尖已冻得通红,却还揣手端详着昨日送来家中的梅树。
  家里从未养过花儿,也不知这缃梅腊月里能不能开?
  思忖着,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渐近,令约仰头看去,白鸽不偏不倚地落到眼前的梅树梢头上,鸟喙轻启,衔着的信随之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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