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路两万里 (吴桑)

　　他不太起劲的样子：“销售我已经做到顶峰，现在这种水准的工作，没有任何挑战性，已经不太想去做了。”
　　“那你有没有想要做的工作？咱们慢慢看起来。”
　　他说：“反正销售的工作不考虑了。”
　　桃李好奇问：“哎，说说看，你原来在东京做销售的时候，工资几钱啊？”
　　他越不说，她越好奇，缠着他：“言兄你蜻蜓点水说说看，你在东京时月薪几钱？都拿多少？”
　　他不说，她问了两三天，早也问，晚也问。他终于受不了她在耳朵边上的碎碎念，终于说：“一百五十万的样子吧。”
　　桃李掐指一算，倒吸一口凉气：“换算成人民币，四舍五入岂不是十万块？！”
　　他曾经的薪酬数字，她仅是想一想，就膨胀起来了，便觉得两万块的销售工作也没什么意思起来。既然没有合适的机会，那么她也不想逼迫他出去做不喜欢的工作，更不愿意为了一份薪水和他长期分居两地。虽然现在还背有房贷，欠安妮和姆妈的钱至今也未还清，但只要不要太铺张，两个人小资日子过过还是可以的。最最关键是，她四套房产在手，其中古北和联洋两套地段绝好，现在市值都已翻倍，并且还在持续上涨当中，房贷金额和房价上涨的速度相比，真的是毛毛雨了，比起一般人，她有底气，一点都没有急迫和焦虑感。
　　就在这个时候，北京李家也差不多支撑不下去了。
　　舞蹈家马上生日，桃李心细，记着婆婆亲妈乃至身边所有人的生日，就和李上言商量，给婆婆买些什么礼物比较好，李上言说直接转账给她即可，桃李开了一句玩笑：“艺术家们在这方面竟然意外的世俗。”
　　李上言略尴尬，因而有些些不开心。桃李也察觉失言，及时住嘴，转换话题。
　　生日过后没几天，舞蹈家又打电话来吗，问他要生活费。李上言认真劝说：“妈，你以后的生活方式需要改变一下了。”
　　舞蹈家说：“可是家里已经很节省了啊，要不是妈妈还有两个好朋友帮忙，你年初给我的那笔钱，都用不到现在，你还要我怎么样！”
　　李上言在上一家有机食品公司，是正社员身份，在离职时，拿到一笔退职金，这家工作年限短，五年不到，加上薪水也不高，退职金金额不大，就十几万人民币的样子，一次性都给了家里。四五个月时间，已被舞蹈家挥霍一光。现在又来找他，他挺为难，告诉舞蹈家，自己每月零花钱只有少少一点，无力再帮家里了，叫她找呆拉和美国的andrew想想办法。
　　舞蹈家不开心，说andrew收入不固定，自顾不暇，而呆拉那点工资无法维持生活，家里现在连阿姨的工资都付不出了，难道要她这么大一把年纪的人下厨去洗碗刷锅？
　　舞蹈家一味诉说自己的苦处，拖着哭腔，他便无法再苛责她。刚挂了亲妈的电话，北京家里的阿姨也打电话来找他，说他妈又拖欠工资了，blabla，讲一大堆。他的自尊心不允许家里有这种事情发生，更无法容忍母亲被阿姨数落，于是来找桃李商量，问能不能给点钱给他。
　　桃李并不知道他离职有退职金，更不知道他将自己退职金全额给了家中，就觉得清净了这几个月时间实属难得，所以没说什么，转手把一张报销卡给了他。
　　她这一段时间的餐饮和差旅费报销都在这张卡里，金额大概一万五左右，本来想到月底凑够两万块转出去理财的，他要，就给他了。她觉得一万五已经不少了，譬如她妈，一万块都可以花上三年。但在舞蹈家那里，两周的花销都不够，不过她不清楚，李上言却很难再开口。
　　晚上她躺在床上追剧，是安妮介绍给她的《大唐情史》，据安妮说此片经典刺激，全程高能，激情高污片段不断，她看着的确不错，有时候还会喊他过来一起欣赏，偶尔以剧中台词调戏调戏他。
　　他躺到床上来，她挑起他下巴，问：“几岁了啊？”
　　他闷闷的，过一会儿才慢吞吞答：“三十一了。”
　　“都超过三十了呀，只能勉强算个花骨朵儿了。”
　　他默不作声，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然后她学唐玄宗，把他的脸硬是扭转过来，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并肉麻兮兮问他：“何故眼中有泪啊？”
　　要是往常，他这时应该接“受小李子姑娘宠幸，高兴的”，但是今天拉开她的手，翻身下床，到一旁去倒水，一口气喝下半杯，说：“我准备出去找工作了。”
　　李上言一改往日态度，认真表示找工作，桃李也蛮开心的，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和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但却也不嫌钱多，于是再发功，又给他找到了个熟人推荐的工作机会。对方负责人跟她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为人稳妥，都还没有收到简历，仅听说李上言大致情况，马上就敲定了去面试的日期。
　　桃李挺得意，然而次日不小心听到他和他妈舞蹈家的一通电话之后，就笑不出了。
　　他昨天把她卡里的一万多块转过去，舞蹈家给阿姨发了工资，付掉几笔欠款，买了两瓶酒，一回神，发现手头一分不剩，又没钱了，于是再打电话给他。
　　那头舞蹈家大概在哭哭啼啼，唠唠叨叨，他很为难地劝：“妈，你别这样。我现在有了家庭，有了老婆，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了。”
　　再阳春白雪的爱情也会变成柴米油盐的现实，而桃李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柴米油盐，而是杀伤力惊人的婆婆。北京的仙女婆婆以及她的那个家，对于他们这个小家庭来说，相当于定/时炸*弹，威力惊人。你都不知道她哪一天会爆炸，又会给这个家庭带来什么样的伤害。他们两个人平时无话不说，却唯独对北京家里的事情刻意避免谈起，可不代表不谈这个问题就不存在。
　　比起藏藏掖掖的担心，桃李决定与李上言开诚布公一谈，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掉。
　　李上言和舞蹈家打完电话后，一整天不开心，没出去，跑去花园里逗狗打游戏，桃李也不去打扰他。
　　次日，她要去广州出差一趟，走前，把自己的两张卡摊在他面前，挑明了说：“我这几年的存款全都在这里了，因为有房贷要还，还有家中开销，存不下多少钱，现金流其实不是很充裕，两张卡加起来，三十万而已。今年有跳槽的想法，本来打算存够了之后，拿去还公司的无息贷款，公司的钱不还清，我是没有办法走人的。不过你家里可能比我还急，这个钱你先拿去用，让她们先对付着，回来我再陪你去卖房，房子卖完，我们带着猫狗去租房，住帐篷都无所谓，我反正从小过苦日子过来的，大不了再回到过去。”
　　“桃李，别这样说。”他神情难堪，很难过地看着她，“我自己会出去工作。”
　　于是她才明白，他决定出去工作，又是为了北京家里，为了他妈。
　　桃李更加烦恼，一瞬气极，又想甩耳光，努力克制住，冲他大发脾气：“这根本不是你工作不工作的问题！不管你以前对自己的人生多随意，对金钱多不在意，但既然结了婚，有了家庭，你就要有身为人夫的自觉！”
　　他说：“我有的。”
　　“不，你有个屁，你根本没有！” 桃李怒道，“不只你爸妈还有宇宙她们，我、三万和嬷嬷都是你的亲人。你的家和最终的归宿在这里，而北京的不是，北京是你爸妈的家，我才是和你相互扶持走到最后的人！你为了养活那些吸血虫，又要出去工作，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有想过。”
　　“好，就算你想过！那么你知不知道，就算孝顺，也应该建立在自己幸福的基础之上？！否则只会使自己的人生被蚕食，生活变得七零八落！我妈对我进行亲情绑架前，都还知道说一句‘我是为你好’，可是这么多年，你从你家人那里都得到了什么？一群连自己的人生和生活都不愿意负责的人，又怎么可能给你想要的亲情！就算有，亲情也有它的底线，最起码的，它不应该是负累！你负重前行这么多年，原本的人生选择被束缚，前途被折损，换回来的，却是她们的变本加厉与为所欲为！比起去找工作，你现在需要学会的是如何平衡自我和孝顺！”
　　李上言背过身去，看向窗外，默默听着，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不过她没有再去看他脸色，问他感受，丢下两张银行卡：“钱给你应急，然后你自己静一静，好好想一想，今后是卖房子，还是卖命工作，以负担你北京家中夜夜笙歌的生活，甚至像以前一样去山里过你的最低限度的生活，都随便你。你想好了，再给我打电话。”拎着旅行包，头也不回去了。
　　桃李出差一周，回到上海，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去浦东家里住几天，却接到他电话，电话那头，是他比平时低沉很多、带着些许委屈的声音：“这么久了，可以回家了吗？”
　　桃李老早出差，哪怕只有半天，也必然视频电话不断，这一次出差，一条短信都没给他发过，晾了他整整一周。他打电话来问，本不想睬他，坐在车里想了想，担心他生病，还是请司机师傅掉头，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