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边小半层只有这一间,包厢内里开阔,照着园林构架,修出些翠竹掩隐小桥流水的布局来。钱瀚在一边调侃,“又来听鸟叫了。”
乔温忍不住想笑。
小厅堂里的麻将桌上,还有一副残牌,坐着沈辞和江源,低声说着什么。偏侧沙发里,孤零零窝着一个捧住手机不放的沈夏。见三人进来,沈辞和江源起身。
沈夏立马抱着手机冲过来,以比她哥和江源离乔温还远不少的距离,弯道超车,率先勾住了乔温,一通抱怨,“小乔你可算是来了,和他们几个老男人打牌可没劲死我了,一个个算牌算得贼精,我这一个暑假在杂志社的实习工资,半个子儿没剩。”
乔温笑得不行,霍燃却因为精准捕捉到了沈夏嘴里那声“老男人”,心情有些许微妙。
“小乔来了。”沈辞和沈夏,完全南北极的性子,见了乔温,温声笑,“越来越漂亮了。”
同样穿着白衬衣,沈辞和霍燃身上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男人前襟的贝母扣严丝合缝直抵喉结,衬衣下摆也一丝不苟地束进皮带里,满脸透着文明和谐友善敬业的精英范儿。上讲台教一节奥数课,讲一讲笛卡尔坐标系也毫无违和感。
而霍燃的那股子疏离客套,只有在外人面前才有。
“是吧!哥!”沈夏听沈辞这么说,一下来了精神,完全没管她哥就是长辈式的一句夸,悄咪咪捏了捏乔温的胳膊,“你也觉得小乔越来越漂亮了吧?”
沈辞完全没明白嫡亲妹子为什么那么激动,笑着点头,“嗯。”
“......”乔温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胳膊,遭受了一把荼毒,忍着没出声。
“小乔。”江源终于插上了话,看着乔温轻笑了下,点头示意。
江源刚从部队回来,乔温听霍燃提起,似乎是受了点小伤,提前退了伍。
男人穿着最简约款式的黑裤黑T,头发剃得极短,黑青色的,薄薄一层覆着头皮。就算是笑着,这位眼神里都透着点凌厉,五官却生得清隽。
沈夏听见他说话,明显有些发怵,乖乖闭嘴,没再多言。
“沈辞哥,江源哥。”这里头年纪最小的乔温,乖乖叫人。
“说了不用叫他们哥,教不会呢?”霍燃边说,边用没牵着她的手,狠狠夹了下乔温的脸颊。
“嘶——”霍燃这回是真用了力,乔温完全没防备,痛地嘶了一声偏头躲。
“哥!你看霍燃又欺负人!你也不管管!”沈夏气死啦。
就是背后敢骂一句狗男人,当着霍燃的面可不敢。只能拖着沈辞,狐假虎威。
钱瀚闻言,一胳膊肘勾住霍燃的脖子,来了个背后锁喉,恶狠狠道:“小乔妹子,哥给你报仇!”
霍燃笑骂着用胳膊肘轻怼他腰腹,“你丫撒手。”
沈辞看着一屋子从小长一块儿长大,闹成一团的几个货笑,招呼道:“赶紧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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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上桌的时候,沈夏一早拉着乔温和自己挤在了一块儿。特意叫服务生替俩人座椅紧挨着,方便吃着吃着,可以念叨两句“悄悄话”的那种。
当着人亲哥的面,霍燃也不好把俩人挤开,瞥了俩小姑娘一眼,顺势坐在了乔温右手边的位置。就是离得有些远。
沈夏小鼻子嗅了嗅,确定道:“小乔,你还洗了澡呢。”
虽然都是橙花香,那香水和沐浴露的味道,可不一样。沈夏分得清清楚楚。
乔温顿时有些心虚。一想到那条本应该穿出门的雾霾蓝小裙子,早已经因为霍燃的不加节制,惨不忍睹毫无生还的可能性,眼神都有些飘忽,“啊......是,下午在家画画,画得有点热。出门的时候就洗了个澡。”
“哟,”沈夏没太在意乔温的表情,随口一附和,“那这还真是个体力活。”
乔温:“......”
霍燃微偏着下颌,看着乔温快速颤了两下的长睫,和脸颊上浮起的红意,心情颇为不错地,轻轻翘了翘一侧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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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半,几个沈夏口中的“老男人”随意聊着他们之间的话题。太熟悉了,倒也不会纠结所谓的“吃饭不谈事,谈事不吃饭”。
霍燃却有些心不在焉。就他和乔温这么个隔着峡谷唱山歌的距离,从头到尾,小姑娘都没和他说上半句话。
看小姑娘和沈夏全程交头接耳欢畅热聊,小嘴叭叭地,不是在笑就是在吃,全然没了还在电梯里那会儿和自己赌气的样子。霍燃不但没觉得舒服,还有些莫名不爽。
下颌稍偏,霍燃眼皮微阖,看着又舀了一勺冰汤圆塞嘴里的乔温,啧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开口,“就你这食量,属什么兔子啊?属饕餮得了。”
“......?”乔温两颗汤圆混着醪糟,还鼓在腮帮子里来不及咀嚼,突遭霍燃当头一击,一下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高中那会儿,霍燃就常带着她一块儿和沈辞他们几个吃饭。那些没外人的局,也都会带着她。
那会儿她个子矮生得小——虽然现在也不高,以霍燃为主钱瀚为辅的几个人,都喜欢把她当小孩儿似的逗着玩儿。
可特么......特么现在她都是个成年人了行不行?能不能不要跟大人数落小孩儿似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口无遮拦??
“行了,吃吧吃吧,多吃点。”霍燃欣赏着她鼓着腮帮子一脸愤懑,又不知该如何找到切入口反驳的小表情,自然地翘起唇角,语气里却是警告,“不许减肥。”
边说,还边把自己那碗搁到了圆桌上头。小瓷碗匀速转到乔温跟前,霍燃特意摁下暂停,用下巴努了努,无言地示意她再来点。
乔温无语望天,瓷白的脸颊,被他气得扫了胭脂似的,“......”你还可以再精分一点,没关系:)
沈夏眯着眼睛看了眼霍燃,用鼻孔出了口气,小声哼了哼。
钱瀚抵着椅背,坐得大刀阔斧,笑得最大声。江源无语地没眼看,沈辞跟着低声轻笑。
“你看咱们小乔妹妹,就是不一样啊,基因就是好。”笑够了,钱瀚特实诚地夸起乔温,夸完又转头看向江源,调侃道,“跟咱们江公子似的,在部队里磋磨了这么些年,瞧瞧这皮肤,啧啧啧。”
要不是离得远,估计还得上手捏一把。
江源缓缓偏头,面无表情,赏了他一个字,“滚。”
钱瀚笑得没型,接着瞎侃,“怎么了,这是我一人说的么?这不那写什么——他是流氓他怕谁的那位书里说的么,‘那院儿里出来的都漂亮,华东海军的底子么,江浙人多’。”
“我小时候见江源姥姥一身旗袍配着呢大衣,那气韵,跟电影海报似的。”侃得兴起,又是在这些人跟前,钱瀚就有些没边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问霍燃,“我记得小乔妈妈不也是......”
霍燃闻言,脸上笑意倏地一敛,眸色有些微掩不住的微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地回视钱瀚。
作者有话要说: 霍燃:收声(一把捂住小伙伴漏勺般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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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人不说暗话(bushi),那什么,专栏那儿有个叫“收藏此作者”的东西,小阔爱们要不要来一个?(假装乖巧跪地坐.jpg
第8章
钱瀚这话说了半截儿,就暗道不妙。就是搁这帮人面前没心没肺地喝了两口,舌头都跟着脑子一块儿有点钝。心里已经想着那半句话得收住,结果还是漏了几个字出来。
乔温怔了怔,脑袋里有一瞬的放空。垂了眼睫,谁也没看。
江源下颌微偏,瞥了钱瀚一眼,没说话。沈辞垂睫,端着身前的青瓷小盅,不过唇地轻轻抿了一口。
一桌人神色各异,沈夏快速扫了一眼桌上四个男人的神情,只以为是因为钱瀚提到了乔温的母亲,这几个男人才一个个这么奇怪。
“钱瀚哥,你这意思是我不好看咯?”沈夏适时出声,眉梢眼尾一挑,佯装凶悍地怒怼钱瀚。
“别别别,”钱瀚赶紧起身,端着身前的玻璃方杯,杯底就快搁到了桌面,姿态摆得极低,“一桌六口,你哥最丑。”
说完,又觉得自己在骂沈辞,赶紧指着自己补充说明,“你哥我,我最丑。”
沈夏脑袋靠着乔温的肩,一点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伸长了胳膊把自己的饮料杯端起来,示意钱瀚自己来碰。
“哎哟喂我的大小姐。”钱瀚笑。乖乖从桌椅空隙里挪出来,端着酒杯绕过十几人的大桌,
“哥哥给你赔礼,哥哥有眼无珠。”杯沿儿矮着沈夏的饮料杯身碰了碰,钱瀚装着毕恭毕敬的样子,还俩手端着四十五度角弯腰,“您随意,我干了。”
沈夏依旧靠着乔温没起身,端着饮料杯,看着钱瀚抬起下颌一口喝干净,才娇声笑着哼了哼,抿了一口,“原谅你了。”
“谢谢了您内。”钱瀚拱手,一脸的惹不起。
刚刚那一屋子的微妙气氛,也掩盖在沈夏的这点玩闹里,揭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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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桥会这样的斯文地方待着,钱瀚只觉得不尽兴。饭局还没结束,就张罗着几个人下一摊儿的活动了。
“钱瀚哥,我和小乔坐你车。”出了包间,沈夏挽着乔温,小高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哒哒作响,赶上钱瀚,“你车后排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