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晏走了几步,画面恢复正常。
一时无话,只能问:“干什么呢?”
冯师延:“我在宿舍。”
……不仅画像陌生,连声音也不像她的。
尤晏:“嗓子怎么哑了?”
冯师延清了清嗓子,后面证明没什么显著效果。
“来月经抵抗力低,感冒咳嗽好些天了。”
尤晏:“……吃药了吗?”
冯师延:“吃了几天,应该快好了。我每年冬天都要生一次病,刚好完成今年‘指标’,我也放心了。”
尤晏来不及说什么,可能冯师延也察觉话题无奈,即刻转到别的上面。
她问:“元旦有什么计划?”
尤晏反问:“你要干什么?”
冯师延扭头咳了几声,眼眶给逼红了,“正式搬新家,叫同学来玩一天,然后看书复习。”
“同学”二字又扎他鼓膜,尤晏话中带刺,“林鸣真?”
冯师延说:“他只是其中一个。之前跟他借了钱救急,刚好当面还清谢谢他。”
心脏突突跳几下,像给人攥紧。
尤晏忽然想到,也许冯师延也在等待一个契机,说出林鸣真这件事,都快要瞒到头了,她本应该继续沉默过去。
前头的怨气无形消减几分。
尤晏一知半解问:“借什么钱,为什么要借钱?”
说完才发觉,这种无意义的重复问句早已暴露焦切的心情。
他就是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说,安抚。
冯师延跟他讲了王素华病重的事,尤晏知道这位阿姨说是她亲人也不为过,并非不能理解她的动机。
“我这么一个一米九的人形ATM在这里,你为什么不优先考虑一下?”
而是转向其他男的借钱。
尤晏钻牛角尖了,彻底放任幼稚情绪,林鸣真在他眼中连男人也不是,只是一个,男、的。
冯师延盯着屏幕,好像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向人借钱已经够窘迫了,如果还要向喜欢的人开口,我会更加无地自容。”
第24章
蓝牙耳机提示连接上手机时, 会噔地响一声。
就在刚刚,尤晏好像听见这个声音从胸腔传来。
“喜欢的人”四个字化成一个“噔”的音节,住进他心底。
蓝牙耳机连接的大概是他的心脏, 不然怦怦心跳怎么会那么大音量。
尤晏无意清了下嗓子——那种掩饰性的小小声音,泄底他无措的状态——又四下看了眼, 楼梯口的大平台出没有其他人, 好像被人听见, 那四个字的头衔就能给抢走似的。
尤晏毫不犹豫接纳冯师延颁发的头衔,放弃较劲,放弃幼稚。
他说:“我又不会笑话你。——只是希望你碰到困难, 第一个能想起的异性是我。”
“可是你离我好远……”
沙哑的嗓音加重无奈, 像滚滚乌云压顶,叫人沉闷透不过气。
冯师延也意识到这点,旋即轻快道:“嗯, 我记住了。”
多聪明的女人,“记住”比“知道”更能体现重视。
尤晏节节投降, 故作凶神恶煞“威胁”:“再有下次, 打你——屁股。”
后面两字声音有点低,尤晏也挺不好意思, 又留意一下环境,没人注意到他发骚。
冯师延笑起来, 眸子往下扫了下,“你刚刚借给我5分钟时间。”
手机屏幕下方计时刚好走到5分钟。
尤晏抿了下嘴掩饰笑意, “我的时间又不值钱。”
冯师延说:“那多借点好了。”
“等着。”
说了些话, 嗓子干痒,冯师延又咳了一次。尤晏催她挂机吃药休息,冯师延有点不舍, 但时不时咳嗽有点狼狈,还是听他一次。
元旦前一天,学习心情寥寥,冯师延下午没课,相当于多放半天假,在宿舍睡过去。
中途林鸣真和几个老同学约她一起跨年,冯师延迷糊回消息同意,并把人都叫她家吃入伙饭。
当她发出邀请时,终于多了一个户主的身份,她拥有一方完整属于自己的空间,它不是宿舍,不是租房,而是长久性的家。
积压心头多年的漂泊感终于消失,冯师延在沙发上仰躺好一会,呆呆的,像在海上漂浮垫上晒太阳,好一会才想起叫火锅外卖。
节前外卖生意火爆,加上等加班的同学,冯师延他们出来时的已经十点多。
四五个人一齐散步往中心广场。
林鸣真提起初中毕业那年也是这么半夜溜达街头,其他几人也一起回溯记忆。冯师延像个插班生,竟然一时接不上话。
手机震动不停,以为是电话,结果却不是。
微信图标上红点显示9条未读消息。
尤晏把一句话拆成一个个字倒着发过来,特意强调他的存在。
「里
「哪
「在
「在
「现
「我
「猜
「你」
屏幕滑到顶端,首先发出的文字消息前跟了一条定位,显示L市机场。
冯师延停步,给他拨视频,那边很快接通,画面也习惯性卡一卡。
先看到的不是人,而是显眼的“国内到达”指示牌。
熟悉男声传来,“看到了吗?”
画面一直在动,像车窗外走着风景,带着L市特征的机场标识占据屏幕。
冯师延除了吃饭一直戴口罩,尽管只露出一双眼睛,眉眼弧度也泄露她脸上微笑。
“你真的来了?”
镜头转换,尤晏那张脸出现在屏幕,也沾染几分笑意,“骗你做什么。”
前头林鸣真留意到冯师延掉队,回头喊人:“怎么不走了?”
尤晏表情起了微妙变化,语气有点冲,“姓林那小子也在啊?”
冯师延嗯一声,“你说不过来,我就跟几个同学一起出来跨年,在市中心广场,你直接过来。”
“你等着。”
听起来更像在说:看我不过去好好收拾你。
冯师延说:“好的。”
“……”
尤晏简化她的一本正经,每当冯师延说“好的”,他可以理解为叫猫时,猫跟着回应喵一声,个人风格而已。
他还挺喜欢这种风格,真诚,黑即黑,白即白,不会误解。
尤晏握着手机,步伐轻快。
自从冯师延先启用“喜欢”一词后,这个暧$昧的词眼在两人之间流通,他也可以如常使用,甚至带着点私密的欢喜。
就如现在,姓林那小子算什么,他全然不放在心上,因为没地方了。
-
冯师延疾步追上大部队,边把手机收进包里边解释:“我男朋友到机场,一会也过来。”
林鸣真转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睢玲又起哄,“终于可以一睹真容了,哎,帅不帅?”
冯师延笑着说:“挺帅的。”
睢玲过来搂她胳膊,“比林首长还要帅吗?”
林鸣真抗议性喂一声。
冯师延把问题甩出去,“那你得问他,他见过的。”
睢玲果然缠上林鸣真,“你居然见过,什么时候,在哪?师延你不够意思,林首长都见过,我竟然!没有!”
冯师延说:“我微信头像就是。”
“……哎,群聊没给我刷新,我这边一直是你以前那个!”
睢玲讪讪掏出手机,叽叽呱呱,她男友也是同班同学,高中开始早恋,大概步入老夫老妻阶段,人前没有亲密行为,连手也不牵。
她尴尬说:“一定是你太少冒泡了!”
睢玲刷出冯师延头像,“这以前的照片呀?哎,看着好嫩啊,俊俏弟弟靓姐姐。”
她男朋友探头过来看,睢玲把手机推过去,一个劲说:“你看你看,是不是挺帅的。”
那边说:“挺不错。”
睢玲满足哈哈笑,好像别人肯定她的追星品味,“男人也说帅的,那肯定是没有滤镜地真帅了。”
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街上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露天吧呆着。
四五个人刚出社会或还在继续读书,心态还未能完全摆脱学生的天真,兴致高昂地谈论各自见闻。
周围其他人也一样,闹哄哄的,犹如春运火车站。
约摸一个小时过去,尤晏再来电话,问人在哪里,他已经下车。
冯师延让他去一个标志性的路口,她过去接他。
通话计时还在走,冯师延跟其他人说过去接人。
林鸣真说:“反正闲着没事,一起过去。”
睢玲机灵起身,自告奋勇一块护送。
交警出动限流,路口亮着人行道红灯,恍惚间,冯师延好像捕捉到尤晏的影子。
一米九的个头在哪都鹤立鸡群。
冯师延朝电话里说:“我好像看见你了,你举一下手?”
高挑的影子埋在人群里,亮出一面手掌,跟泥土里刚冒头的绿芽芽一样。
冯师延也踮脚举手,前面挤着两三个人,也不知道尤晏能不能看见。
“你的十一点钟方向。”
尤晏笑了一声,鼻$息似乎也遥遥传了过来,冯师延耳廓发痒。
“看到了,等我过去。”
绿灯亮起,倒计时嘀嘀声开始走。
斑马线对面人群松动,像一团刚放出笼子的气球,朝这边四散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