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芒果夹心,松软可口,甜而不腻,吃得出用料优良。包装没有品牌名,大概出自私房烘焙师之手。
她叉了一口沾奶油的芒果,嫌奶油不够多,又回去滚几下,直到变成雪球。
一块入腹,甜品带来的满足感跟卡路里一样巨量,冯师延由衷夸他有眼光。
尤晏自嘲一句,“也不看我家是做什么的。”
也是,好歹食品行业巨擘。
冯师延无声弯弯唇。
尤晏又补充,“不过原料都得靠你们提供。”
恭维意味太浓,冯师延的叉子不禁顿住。
农学不受欢迎,前途渺茫,连高考生也嗤之以鼻,若不是分数凄凉,谁想学夕阳中的夕阳专业。
冯师延当年分数还可以,报考农学班主任为她扼腕叹息,最通达的莫过于冯宏,冯师延选择农业,而非管理类专业,意味这跟他的物流业务无多大关系,不必担心瓜分家产的可能性。
冯师延一时听不出他有多少真诚,淡笑道:“有时候觉得很神奇,就跟一样米养百样人一样,小麦这么简单的一种农作物,竟然做得出那么多口味的面食。”
她突然刹车,放下叉碟,欠身扶了下腰。
尤晏眼神一滞,“怎么了?”
“上个洗手间。”冯师延抽过一片纸巾擦嘴,趿着拖鞋往浴室走。
尤晏趁闲看手机,刚才好几次震动他没理会。解锁一看,幸好没看,都是路弘磊的“垃圾”消息。
Lonely:「不是吧兄弟,你竟然送女人鞋子?」
YY:「怎么地,你嫉妒」
Lonely:「送女人鞋子会跟别人跑」
YY:「……我得给你送条项链」
Lonely:「[呲牙]乖孩子,知道要孝敬我老人家了」
YY:「你自挂东南枝」
Lonely:「……」
冯师延开门出来,尤晏自然放下手机抬眼。
“我来月经了。”
她转身回卧室,拉开床边桌下层抽屉翻找,浑然不觉身后脚步声迫近。
卫生巾只有几片日用的,冯师延暂时拿一片顶用。
刚站起来,后背挨上一片胸$膛,尤晏拥住她,将她双脚离地抱起来一下,又放回去。
耳旁吹来舒一口气的气息声,毫不掩饰主人的放松。
冯师延扭头笑,“这下放心了。”
尤晏说:“真开心。”
话一出口,才觉怪异。
尤晏修正道:“我的意思是,很开心你没有出现意外。”
冯师延忽然觉得辩解的他笨拙得可爱,情不自禁抬手摸一下他脸颊,欣喜和怜爱参半。
“我要出去买卫生巾,夜用用完了。”
尤晏莫名自己捏下颌,拇指悄悄划过她触碰过的地方,她的触抚似乎留下经久未散的感觉。
“我去给你买,这么晚你别出去了。”
冯师延犹疑,“你知道买什么样的吗?”
“你把牌子发我微信上。”
说话间回到客厅,尤晏去玄关换鞋,幽怨瞪冯师延一眼,“再不懂我就问,我说了,我没买过不代表我蠢。”
——他去买紧急避孕药也是这番台词。
冯师延笑着,郑重而信任地说:“好。”
走到门边,尤晏扶着门把手,忽然回头,眼含笑意与温情。
“我突然想起来,你第一次找我搭话,就是问去哪里买卫生巾。”
冯师延记忆混沌,“有吗?”
尤晏控诉般,“大大的有。大清早吧,我一个人打篮球,你跑过来问我。”
冯师延不太有印象,“噢……”
“我当时刚、小学毕业吧,身边大部分女同学应该还没来,第一次有女生主动跟我提那三个字,对我这幼小的心灵,”他指尖戳戳对应部位,“冲击不小。”
冯师延释然,“那应该真问过,确实像我的风格。——但你也懂卫生巾是什么,说明知识全面,对你不应该是冲击。”
其中一部分事实无法辩驳,尤晏那会确实比同龄男生“博学”,而且学习途径正规。
“我妈妈吃过意外怀孕的苦,”指指自己,他就是那个苦果,“虽然她跟我隔了千山万水,会经常托她姐妹寄一些书给我,或者打越洋电话,后来通讯发达,视频电话也有耳提面命效果。这一点上,你妈妈和我妈妈的想法相通。不过近几年没再谈论这个,她只教我到十八岁,觉得我可以独自承担责任,让我自己探索世界。”
冯师延了然点头,“难怪……”
“难怪什么?”
冯师延说:“难怪你身上有种女性气质。”
“哈?你再说一遍?”
尤晏往回逼近几步,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拥有搓衣板腹肌的精神上的猛男。
冯师延说:“我一直以为你妈妈远在德国,对你的教育鞭长莫及,没想到影响深刻。你是奶奶和妈妈养大的男孩,又有一个差不多同龄姐姐陪伴,身上有股温柔气质,比较懂尊重女性。”
尤晏头一次给她直剌剌夸赞,瞬时飘飘然,忘记前头的猛男坚持。
冯师延还在说:“因为我碰到过一些比较猥$琐的男生,眼神、言语和举动都在侵$犯你。所以我感觉得出不一样。”
尤晏来气,“谁曾经对你毛手毛脚?”
他只碰到两回,校运会和糖水店,想必他碰不着的时候更多。
冯师延郑重其事,“你跟他们很不一样。”
尤晏臭屁扯出一个笑,“我当然知道。”
“我突然想到,可以让跑腿员买,你不用特地跑一趟。”
冯师延说完回茶几拿手机。
尤晏按住她手腕,“你当给我一个实习机会。”
冯师延脱口而出,“也是,以后说不定要帮别人买。”
空气凝滞,两人都愣怔片刻。
尤晏松手,转身去开门,头也不回叮嘱,“买什么样的记得发给我。”
步行十分钟就有一个大型超市,尤晏将近四十分钟没回来。
冯师延到阳台张望,怕忽略了雨声,但是外面并未下雨。
楼下路灯边立着一个人,高高的个头,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夹烟。没玩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时往嘴边送一口烟。
冯师延发微信:「我从阳台看到你了。」
那人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方冷白的光,尤晏转身抬头,忽然朝着她举起握手机那只手,在半空画扇形,跟挥荧光棒应援一样。
-
躺进被窝后,冯师延和尤晏久久没能入睡。
小半月同居生活以来,他们养成吃饭和熄灯不玩手机默契,由是并排躺着看天花板有点无聊,但谁也没主动打破约定俗成的“规矩”。
冯师延侧躺枕着胳膊,面向他问:“也睡不着吗?”
尤晏也侧过来,一开口,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聊天吧。”
冯师延:“聊什么?要开灯吗?”
尤晏有种直觉,开灯后冯师延定会如那晚盘腿,把卧谈会开出座谈会架势。
“不用。就继续刚才的话题。”
“好呀。”
尤晏组织一下词汇,但对方是冯师延,好像又没有必要,他几斤几两她可能早摸透。
放弃委婉,他使用书面而直接的措词,“你跟其他异性也谈论、性吗?”
冯师延说:“没有,但我一直想来着,想了解男性对这方面看法跟女性的差异。主要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别说跟异性,就是同性之间也很少聊这些,容易尴尬。我就和姣姣讨论过一两回。”
尤晏道:“亲姐弟间也尴尬,比如我和舒静枫,有一回不小心说过嘴,她就用看流氓的眼神骂我——”
冯师延突然吐出一个标准又粗鲁的粤语三字词。
尤晏愣住,“你们女生怎么骂人口吻一模一样。”
冯师延笑,“因为骂的是同一种臭流氓。”
尤晏:“……”
冯师延:“姣姣教我的。有一回在公车上,也不是很多人,有一个男的老蹭我,我用普通话让他别挤,他可能看我是外地人,更加明目张胆。我就骂完这句,踩了他,趁到站就跑。”
尤晏说:“你挺勇敢。”
冯师延:“主要因为我没有太多异性好友,严格说来只有林鸣真一个,所以,你能跟我谈论,我很开心。”
那个名字成功让尤晏不爽几秒,“那是因为我们、比较特殊。”
冯师延动了动,更靠近他一些,但还是看不清他五官的轮廓。
“说真心话,我第一次主动提需求,吓到你了吗?”
“不至于吓到,就是有点意外。”
尤晏一颗心忽然悬起,预备着如果她问为什么同意,他该如何作答。面对自我时,他远没有冯师延通透豁达。
有些东西还迟疑不定。
冯师延说:“没关系,你不用太含蓄,我知道有很多人觉得我这人怪怪的。”
她不相信他,尤晏有点生气,“不至于怪,顶多算特别。”
冯师延说:“差不多一个意思。”
尤晏不忍这样的贬低,支起身捧住她的脸,额头相抵,“我不觉得你奇怪。”
冯师延嗤地笑出声,带着悲凉意味,“我在意过别人看法,后来我妈妈走后,整个人好像突然丧失五觉,了无牵挂。你看,她走得很突然,我遗传了她的基因,以后大概也是这个结果。所以,不伤天害理前提下,我只想怎样快活就怎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