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河和她的情况差不多。
于是都没怎么关照过这段假期。
离开剧组,就好像从一个世界脱离出来。沈稚玩着手机,电话响起时,她吓得抛起又接住。
副驾驶座上的丁尧彩分心瞥她一眼。
只见沈稚的神色霎时间变得很奇怪。
她犹豫了几秒钟才接通。
沈稚似笑非笑地听着电话,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单音节权当回应。挂断后,她好像松了一口气,又仿佛喝醉,就这么歪着身子倒在座椅靠背上。
“怎么了?”丁尧彩问。
“呜哇。”她好像在学猫叫。
“我要去旧金山探亲,你今年也留下过年吗?”丁尧彩没说的部分是“和沈河又各自在自己屋子里跨年之类的”。
沈稚很久没出声。
最后才说:“会留下,但应该不会在家。”
“为什么?”
“我爸妈回来了。”她说。
虽然,不是回来过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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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外卖茶泡饭的时候,拆开一次性筷子的沈河说:“我可以陪你。”
坐在他对面的沈稚一顿,半信半疑地问:“你认真的?”
“嗯。”他搅拌米饭,“你不想一个人去吧?”
沈稚不太擅长应付自己的家人。然而身为外人,沈河却显得很无所顾忌。他那讨厌关心别人感受的特点在这种场合下极具优势,和沈河一起,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
说白了就是能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
父母亲下榻的酒店,姑父姑妈还有蓝翘的食宿,沈稚全部提前办理完成。她理了头发,又在旧衣服里挑挑拣拣,选了合适的装扮。
送过去的礼物里,沈稚负担了一半,沈河后来又添置了另一半。她跟他提出要报销,他却不在意地说“不用”。
她的丈夫表现得像一个相当慷慨的多年好友。
进入酒店,乘电梯上楼,从头到尾,沈河与沈稚都一言不发。
当在指定楼层停下,沈河收起刚刚一直在用的手机,手臂绕过她的腰,搂着沈稚一起走出去。
这么多年,沈稚鲜少了解父母亲身处何方、过得怎样,只隐隐约约大致知道他们在做的事。
反正也就与神有关。
就像她的童年时期,他们离开家后所做的那样。
在曾经的种种不愉快过后,爸爸妈妈的朋友圈全都对她设置了不可见。谨慎起见,公司不让她擅自关注有宗教倾向的微博。所以,沈稚也只偶尔会浏览到他们的消息。
开门的是来拜访的客人,恰好也到要走的时候了。于是两边缓冲了一阵,沈稚这才进去,和阔别已久的父母亲见面。
就像沈稚只遇到过沈河家人几次一样,沈河对沈稚的家人也交流甚少。他们跟沈稚都不怎么亲热,更别提沈河。甚至有时候,因为他表现得热络些,他们的印象还更好。
“爸爸,妈妈。”沈稚说。
沈稚的父亲点点头,沈稚的母亲伸出手。她把手放上去。两个人握在一起,随后慢慢地坐下来。
“你气色不怎么好。”妈妈说。
沈河帮着回答:“她才刚杀青没多久,忙了几个月。”
“那难怪。”沈稚的妈妈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气质却比沈稚柔得多,轻轻抚摸她的手臂。
沈稚的爸爸也叹了一口气:“孩子。”
沈稚的妈妈又说:“之前去蒙古的时候,他们那边都在放你们的电视剧呢。”
“是吗?”沈稚紧紧握着妈妈的手。
“应该是那个剧吧?”沈河说着,极其有风度地朝沈稚微笑,“之前评选成对外交流项目的。”
沈稚的父亲又问:“孩子,你和你的家人还健康吗?”
沈河没来得及回答,沈稚说:“都挺好的,只是他父亲去世了。”
只见沈稚的父母两个人齐刷刷地祈祷了一下,又去满怀慈爱地关切沈河。沈河笑着说“没关系”“不要紧”“已经过去了”,沈稚也说“我们已经一起度过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
沈稚父母的特殊身份使然,来拜访他们的人很多。沈河与沈稚不信教,所以非常贴心地提议先出去转转,等等再一起吃晚餐。双亲也欣然同意。
他们走进电梯。沈河靠在左侧,沈稚站在右边。起初也是安静,然后他忽然说:“还好吗?”
“嗯。”沈稚仰着头,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他说。
电梯还没降下去。
沈稚说:“我有时候总感到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如意门》杀青后,她仍然持续不断地梦到剧中的情形。那样的冷,那样的伤心,那样的孤立无援。
演员这个职业,不论演技的派别,原本就会体验不同的人生。
也许不知不觉就会沉溺其中。
沈河望着她,又回头,许久过去,他好像没有作答的打算。
最终坐到车上,又一次是封闭空间。毕竟要做的只有等待,没有要去的地方,就算去了最后也要回来。
没有人开口。沈河伸手,一心一意地调着车载电台的频道。有时候是播音腔的交通广播,有时候是下三滥的广告,有时候是不知道叫什么的音乐。
沈稚知道是自己的责任。
他们不是可以谈论心事的关系。
一起生活,一起承担利益和损失,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有义务理解对方的艰辛与悲伤。只不过是形式婚姻而已。
她想收回之前的话。
沈河没有在看这边。然而,下一秒钟,她听到他压低声音:“我不是就在这嘛。”
“嗯?”她有过短暂的迟疑,“你说什么?”
“什么?”
“你刚才说了什么?”她侧过身,难得一见地刨根问底。
“什么都没有,”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重新再说一遍,只是笑起来,示意路边的便利店,问她说,“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请客。”
第29章
正是上班族都在工作、学生都在学校里上课的时间点, 便利店里并没有什么人。原本沈河准备一个人下去,却没拗过沈稚。口罩和帽子,他们全副武装地走进去。
好像不管过去多久, 便利店里的摆设都不怎么会改变。永远和谐的配色, 永远整洁又明亮。让人想起大学时期,彻夜排练结束以后,表演系的学生们总成群结队去买吃的充电。
沈稚拿了一小盒咖啡布丁。
沈河望着她, 随口问了一句:“够吗?”
她隔着墨镜朝他翻白眼。
他回头, 无所谓地说:“你别抢我的吃就行。”
便利店店员没费什么力气就认出他们来, 没有要合影, 但是貌似偷拍了几张。沈河与沈稚对此都习以为常,不怎么介意, 买完东西就回到车上。
刚坐下,沈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沈稚正在撕布丁的包装。
薄薄的塑封粘得过于紧了。她撕不开。扫到这一幕,他用侧脸与肩膀夹住手机,一边接电话一边从她手里摘过来帮忙。
“喂?嗯, 是我。”说着,沈河已经撕开来,又把包装盒递回给沈稚。
沈稚安心地开始吃。
与此同时,也不动声色望向沈河。
“嗯, 我知道了。不会,辛苦您了。”觉察到目光,沈河也看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
他下意识伸手遮住她的脸, 轻声说:“别看我。”
沈稚捉住他的手,想拿开,却不由得停顿。
她对沈河掌心的纹路有些陌生。
明明接触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留意过。沈稚看得出神, 就连沈河已经挂断电话都没发现。
他等了一阵,挣脱她的束缚,突然间掐住她两颊。沈稚吓了一跳,就要破口大骂,又看到他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老张好像晕倒了。”沈河说。
“怎么回事?”她面露担忧,“要不要紧?”
他发动车子,很轻易地作出安排:“应该是没有大碍。师母身体也不太好,我联系习习了,现在打算过去看看。你爸妈难得来一次,就留下吧?”
沈稚想了想,觉得也好,于是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他发动车子的时候,她望着他专注于驾驶的神情,忽然想说些什么。
交通灯闪烁,沈河手指敲着方向盘,好像侧面长着眼睛似的,开口拦截她的欲言又止:“不想我去吗?”
听到他玩笑般的措辞,沈稚笑了笑。
“等你回来,”她说,“我们好好谈谈吧。”
有关结婚,有关过去,有关他们之间蒙混过关的那些不愉快。
他们在酒店分道扬镳。
沈稚裹紧风衣外套,目送着沈河的车远去。她转背上楼,刚刚两个人走过的路,现在全都要一个人走。
回到父母亲的房间时,她敲了敲门,说了声:“是我。”
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蓝翘。
今天的蓝翘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就算面对沈稚,她也没那么多刺了。好像根本无暇去顾及这些。
沈稚进去,然后就听到姑妈那唱歌似的女高音,正在语速飞快、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
没人理会她,于是沈稚自己找了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