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她问。
“以后演戏上有什么不懂的,我还可以来请教你吗?”程睿祎说得很诚恳,“要是会打扰就算了。”
沈稚说:“怎么会。”
百合花般的面容间找不到破绽。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说着,程睿祎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微微蹭了下鼻尖,说,“你也没比我大几岁,以后可不可以不叫你‘姐’了?”
百合花颤动了一下,沈稚面色如常说:“那叫什么?”
周围没什么其他人,程睿祎表现得像个纯粹过头的青少年:“平时身边人怎么称呼呢?”
沈稚身边能有谁?助理都叫她“姐”,经纪人叫她“乖乖”,那就只剩下沈河了。
“那你就叫我名字吧。”沈稚说。
“名字?”程睿祎似乎有些意外,“大名吗?”
沈稚笑笑:“嗯。”
她还着急卸妆,省得给皮肤增添负担。不再多说,就这么回头走了。
盒饭已经送过来了。沈稚取出餐具,刚要开始吃,就听到助理盯着手机一声惊呼。
“姐,热搜。”她说,“上热搜了。”
小秋最近实在是太懈怠,怎么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沈稚不在意:“我上热搜很奇怪吗?”
“是沈哥,他评论你上热搜了。”
听到这句补充,沈稚的喉咙眼顿时堵塞了一瞬间。她接过手机,微微眯起眼,在屏幕里看到来自沈河的评论。他发了一张图片,里面有一只在雨中弹奏小提琴的青蛙,表情里的文字是“我活的好悲伤,我在雨中拉肖邦”。
绿色的青蛙,悲伤的表情,和小鲜肉快乐自拍的妻子。一干喜剧元素齐聚,沈河那条评论得到了众多沙雕网友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热搜二的内容是“沈稚程睿祎”。
而热搜一是“沈河在雨中拉肖邦”。
那一刻,千万句脏话从脑海中飞驰而过,沈稚忍住了。她点开这几天刻意忽视的聊天界面,克制着语气发送消息:“热度蹭得还满意吗?”
“少污蔑人,”他却答非所问,“我只跟你搞过。”
作者有话要说: 男沈老师好像一条叼着项圈和牵引绳跑过来求主人抓着的大型犬啊(你
第27章
夹枪带棒、阴阳怪气地交流, 对他们来说并不少见。
曾几何时,假如他在别人面前说她记性好,那实际就是在怪她爱翻老账、锱铢必较, 假如她在别人面前说他脾气直, 那实际就是在骂他太神经质、变幻无常。
假如他朝她充满怜爱地莞尔一笑,那下一秒开口一定是“你好像胖了”,假如她温柔小意地挽住他手臂, 那接下去要说的必然是“你增高了吗”。
就算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气氛亲昵地聊得很开心, 内容也绝对是互相诅咒对方。
毕竟不是谁都能毫无怨言地跟冤家结婚。
但是生活就像铁杵, 积年累月地磨着磨着, 也就变成了人生密密缝的针。
沈稚有时候会想,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沈河的?是在以平衡激素、保证身体常规高效运转为目的的夫妻生活中, 还是镜头前蓄意营造的虚情假意里?
又或者说,是因为他忙里抽空给她做的一顿顿饭?他们给对方对台词时偶然的四目相对?还是因为一个早起、而另一个晚睡,两个人刚刚好在起居室里一起喝杯热水时宁静又缥缈的清晨?
遇到的艰辛与不愉快,沈河与沈稚都乐于迅速揭过。理由是两个人清楚, 不论问题解不解决,他们都不会分开。
然而时至今日,有些什么也许已经改变了。
只是他们之中没有谁敢于率先站出来面对。
-
之后的某一天,沈稚刚拍完上午的部分, 刚走到监视器那头,就看到沈河像一尊神似的立在导演背后,整个剧组的气压都降低了许多。
他来探班, 她也不能不买帐。
不用多考虑,亲热的态度就像条件反射,已经涌入肺泡,一股脑的变成呼吸泄漏出来。
她笑着把手里的水杯递过去, 又跟周围人打趣说:“他是不是又吓唬人了?你们别理他。”
他只微笑,又去牵她的手说:“吃了饭吗?”
两个人去附近找吃饭的地方。
助理本来想劝阻或陪同,刚走上前就见沈河抬起手,像哄小孩子一样打发她:“小冬你一边玩去。”
紧接着就拉着沈稚坐上车扬长而去。
留下助理在原地险些咬碎一口银牙:“……虽然但是我叫小秋。”
附近根本没有什么能吃的地方。
沈河拉着沈稚下车,拉着她进店门,拉着她问有什么吃的,拉着她回车上取手机,然后又拉着她到店内找到座位坐下。
沈稚被沈河拉着下车,被他拉着进店门,被他拉着问有什么吃的,被他拉着回车上取手机,然后又被拉着到店内找座位坐下。
她任由他摆布,一点主动配合的意思都没有,但也不没反抗就是了。
家常小炒,富有油烟味,店里没有其他人。
沈河与沈稚面对面地坐着。
尽管这些年赚了不少钱,沈河与沈稚始终没有高看过自己。他们还是过着寻常到不起眼的生活,对提升阶级毫无兴趣,做出的唯一改变也仅限于确保个人隐私。
沈河和沈稚没有任何照顾对方的意思。
自己清洗餐具,自己盛饭,自己夹菜。
静悄悄地吃着,差不多该开始第二次添饭的时候,有人开口了。
沈稚说:“那是你的义务。”
沈河不吭声,甚至都没放慢过动作。
“不跟别人乱搞,”沈稚说,“那是你的义务。”
沈河的神情纹丝不动,淡淡地看向她:“你说得对。”
说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望着她。那样的目光,沈稚相当熟悉。他的理智彻底在线,他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他的血正冷着。她也同样如此。
两个人都把肚子填满。
走出店时,他们笑着跟老板打招呼。两个人说说笑笑往车上走,给人充分留下感情好的印象,到时候在社交网络上随随便便一搜,又是好的路人缘。
回到剧组,重新投入工作。沈稚说:“你还有事就先回去吧。”
午后的日光一反常态有些阴沉。暗淡的橘红色垂落,仿佛夕阳似的沉沉下坠。沈河背对着太阳站立,熠熠生辉,显得漂亮异常。
他笑着,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那一天,沈河一直在场到沈稚收工。
他不轻易去打扰她,因为怕影响她工作,害得她出戏。于是只默默等待着。
这段时间,沈稚所饰演的角色到了人生的低谷期。
她需要扮演低潮中绝望的女人。
导演一遍一遍地强调着“已经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沈稚也不断地告诉自己“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为了代入角色,她一个人独处了很久。
导演说了“OK”,沈稚反复看了拍摄好的部分。最终,她还是说:“我觉得不够好。”
讨论过程中,气氛短暂的安静,导演说:“其实也不用那么苛刻。我觉得能达到这样已经可以了,之后会剪辑的——”
沈稚也再一次考虑起来。
末了,她说:“还是不好。”
她做了决定,态度一下就坚定起来。导演是不愿再死磕的,回过头时偶然看到沈河,于是顺其自然地求助:“沈河老师,您说呢?确实已经挺好的了吧?”
病急乱投医。
只可惜,这完全是错误的选择。
论难搞程度,沈河只有是沈稚的十倍、百倍、千倍。
不被主动搭话,沈河不会说什么。但既然问了他的意见,那他也不会客气。
“挺一般的。”他说。
导演凝噎了。
出于对他人夫妻感情的担心,他回头看过去,却没有在沈稚脸上找到任何不满。
事实上,不是她真的一点感想都没有。只是两个人交锋次数太多,诸如此类的小打小闹已经司空见惯。
沈稚微笑起来。
沈河又补充说:“非常一般。说实话,这个低于她的水准。”
沈稚垂下头,笑意却徐徐推进。
“她很清楚她自己。假如她说能更好,就肯定是这样。”说着,沈河朝沈稚走过去。他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替她把头上的簪子扶正。
事已至此,导演也只有认同。沈河却说:“我先走了。家里见。”
“嗯,”沈稚回答,“家里见。”
问题又被带过去了。
就像被风吹着翻动的书页,什么都没有带走,什么都没有改变。仅仅只是,过去了而已。
暂时过去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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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梦加不是被邀请来的。
公司的一切都需要她亲自操劳,只希望能靠赞助来度过危机。谈判的对象刚好有这样一个聚会,她也就去了。
“说起来,你和她好像还是一个学校的?”对方说。
孙梦加抱着手臂,微微流露出狐疑:“谁?”
到场后,她就知道了。
在富有奢靡气息的下午茶餐厅里,张清月真实地出演众星捧月。她身旁围了一圈叽叽喳喳的禽类,个个打扮入时,神情骄矜,讨论的也都是些缺失生活感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