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2。”课代表嘴皮子打转,不敢抬头看他。
“大点声!”
“132!”他吼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
“132!”数学老师大声重复着,挥手就拍在黑板上,发出的巨响又把学生们吓得不轻。
“这么简单的试卷,你们考个132!”
“还物化实验班,狗屁物化实验班!”
“你们知不知道物生实验班平均分多少?!”
“133!”
数学老师越说越气,一句比一句声调高。蒋妤同离他五排距离都觉得耳朵嗡嗡的。
“不就一分嘛,至于这样。”有同学小声嘀咕了一句。
蒋妤同听到了,她心里咯噔一下。
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心想,完了。
数学老贼的听力可不是一般的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
他指着门口暴怒出声:“刚才谁说的话!滚出去!”
说出的话仿佛带着能量似的在教室里回荡碰撞着,挨上的人都嘶嘶痛呼。喊痛也不敢出声,光作出一个口型把声音咽进肚子里。
无人说话,教室里一片静默。
“呵?哼!”等了一会也没人站起来,数学老师呸了一句:“我当你有多大能耐!敢跟我呛!”
“说话的人你就是颗老鼠屎,自个儿臭去,别带坏我这一锅粥!”
“还一分,你们知不知道一分代表什么?”
“给你们物化班配最好的老师最好的设备,到最后连物生的都考不过!”
“我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他骂得面红耳赤,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尽”字咬的极重。
物化难学,竞赛也难。这种组合从一开始只是一个选课逐渐演变为好学生的象征。
翻翻省内的高考理科状元,全是物化出身。
近五年是!
近十年也是!
无一例外!
物化就是成绩优异的副标签。
高二分班,选择物化的人自然而然就比选择其他组合的人多了一份优越感。
因为选课组合七七八,物化永远站在鄙视链的最顶端。
这说法的确偏见,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高考是省内厮杀,优胜劣汰,胜者为王。
这条训诫放在清平一中尤其合适。
清一更是默认了教学资源往物化班倾斜——你愿意选择物化、选择困难,那学校就愿意给你最好的待遇。
出头的强者总会受到优待。
不服?不服那就拿出更好的成绩去扇物化班的脸。这是清一其他班型的口号。
口号喊了这么多年终于实现了一次,这怎能不让他震怒?
责备的话机关木仓一样往外突突,数学老师甩下一句“自习”就怒气冲冲回了办公室。看样是气走的。
他一走,教室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蒋妤同低头继续算题,旁边人小声议论着:
“以前也考过比这低的平均分啊,怎么这次气成这样?”
“以前分低也比十七班高,这次没打过人家,八成叫十七班数学老师刺了几句呗。”
十七班,也就是那个物生实验班。十七班从高二刚分班起就立下远大目标,成绩越过物化重点班直接对标他们班。
两个班的老师明里暗里没少对掐。物化的觉得物生的不自量力,物生的觉得物化的狂妄自大,都鼓足劲要给对方好看。
奈何分班时学生的成绩就已经定下,这都大半年了也没超过他们班,哪怕一次!
哦,也不是,这次就超过了。
怪不得他生气。
说小话的几个人撇撇嘴,脸上虽然不在意,心里却发了狠。他们从没在成绩上吃过这么大的亏,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把十七班压得抬不起头。
课代表从办公室抱来答案往下发,说上面有中高档题目的详细步骤。
蒋妤同拿着答案细细对照,颓废地发现除了拆分成三个函数外,她后面的步骤和标准答案竟无一点相似之处。
也不知道老师是如何理解“详细步骤”四个字的。答案上跳步这么多,刚看懂一点再往下就立马跟不上趟了。一步看不懂,下面半页纸白费。
这答案发了跟没发一样。
两月后,在图书馆隔间。
“啊……太难了。”蒋妤同捏着卷子一角趴在课桌上。
“哪儿,给我看看。”晏朗侧头看她,眼里再温柔不过。
“这。”她拿笔点点题,突然又想到什么,从错题本上翻出一道题,翻给他看:“这两题好像是一个套路,但我不会。”
晏朗看她可怜巴巴地趴在桌子上,神情颓丧,显然是被数学题折磨的不轻。
再看她的错题本,旁边还粘上了答案。晏朗怎么看怎么眼熟,“这是你之前的月考题?”
“啊……是,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师写的答案。”蒋妤同鼓嘴再吐气,露出忿忿不平:“他跳步跳得这么厉害,哪个能看懂啊。”
“这要是道大题,他保准要被扣步骤分,搞不好缺一步下面的分都不给了!”
晏朗眨着眼看她,觉得她颇有些神算潜质,因为他在刚刚过去的周测中就因为跳步被扣了步骤分。十六分的题,从第二问被截肢,白白丢了七八分。
这事她还不知道。
晏朗轻捏了一下她的脸,笑骂:“你个小乌鸦嘴。”
“干嘛!”蒋妤同打下他的手,狠狠瞪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他说:“答案是我写的。”
“啊?”她愕然。
晏朗点点头,回忆道:“那天数学老师喊我去办公室,正好碰到你们数学组长来送材料,说这届高二的像群小菜鸡,一个能啄的都没有。”
那老师的表情既怒且怨,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扼腕。他忍不住笑,挨了她一下拧。
蒋妤同哼一声,说:“然后呢?”
“然后李老师叫我做题,我就做了。”晏朗一脸无辜。
“就……做出来啦?”
“嗯。”
不用他细细描述,蒋妤同也能想出那时候的场景。
她不禁抚额:“你真是……装的一手好逼。”
“蒋小菜鸡?”他垂眸含笑。
“次、奥——”她拼音没拼完、草字没说出口又被他捏住脸,声音顿时走了样。
“少说脏话!”晏朗肃着脸看她。
“哦。”蒋妤同闷闷应了,忘了他是个多正经的人。
晏朗严于律己,对于旁人不正当的言行很少出言纠改,但对蒋妤同不一样,她是他女朋友,晏朗觉得自己有义务约束她的言语行为。
看她缩回去,晏朗心软,但绝不惯她这毛病,拿过演草纸给她写步骤。原来十几行的答案扩充到整整一页纸,写好推到她面前。
蒋妤同转过脸,用后脑勺对着他。
她哑掉的嗓音传来:“你凶我。”
“我没有。”
“你有!”
他失声片刻,说:“这不算。”
她不再呛声,隐约看到她用手抹脸,晏朗心神不稳。
“阿同?”
她不理。
晏朗彻底慌了手脚,忙拉开椅子走到她脸偏向的那侧。
蒋妤同又把脸扭过去,被他眼疾手快地制住。
手托住她的脸,濡湿的冰凉激得他心头一跳。
趁他晃神蒋妤同狠狠打在他手腕,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打的指尖都发麻,干脆不躲了,眼里都是泪:“你不能!”不能这样!
别人可以,你不能!不能对我这么凶!
手上的疼远比不上心里涌起的酸涩,晏朗撑住桌面,神色晦暗地看着她。
这也是第一次,晏朗见她哭。
脆弱的要命,一句话她就能哭到天崩地裂,偏偏无声。
第27章 电影
她的目光依旧沉沉似霭, 晏朗停下脚步。
“想什么呢?”
听到他说话蒋妤同猛然晃了一下,像从幻境抽离。
检票口到影厅只有短短一点距离,她竟然能想这么多。从刚见他, 回忆到图书馆,他妥协。
走马观花一样。
蒋妤同自己都惊讶, 掩饰性地抬手撩了一下头发。
他还在看她, 似乎听不到她说出个一二三来便不会罢休。
蒋妤同抬头, 实话实说:“想了很多。”
晏朗微微倾身,弯下腰,是倾听的姿态。
“还记得我高二月考的一道数学题吗?很长很长一个算式, 拆成三个函数。”
晏朗沉思片刻, 说:“答案是9。”
他用的是陈述句,蒋妤同笑了一下,对他这种超绝的记忆力毫不惊疑。
“是那题。”
晏朗不解, “这有什么问题吗?”
蒋妤同摇摇头,又笑, 说:“没什么问题。”
“就是……我突然很想很想那个时候。”
她继续说, 语气细得像沙。
“那次的月考真是一场灾难,我们班数学没考过物生实验班, 挨了好一顿训。他骂的很难听。”
这个他,指的是她当时的数学老师王亚陆, 晏朗能听懂,便没有出声。
看她陷在回忆里, 一直一直失神着。
那些事情经由她说出口, 仿佛是有自主意识一般,而她只是一个讲述者。
“后来的那一个月里,我们做了整整三百道填空压轴题, 全是函数数列,一天十道,没有合适的题他就自己给我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