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并在一起看了看,银蓝的指甲在灯下还闪着光,是真的漂亮。
她没立刻答应,美甲师以为是她不乐意,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就算了,主要是……”
“好啊。”蒋妤同打断她的话,笑着说:“我很乐意的。”
交易商品卖出了附加值,她当然开心。
蒋妤同侧身看着晏朗,他也说可以,这可真就太完美了。
美甲师喊摄影师来拍照,还带来不少道具。握着口红的,攥着项链的,放在长绒毯上的,摄影师以最好的角度记录下她这双手的美丽瞬间。
最后这单打了六折,蒋妤同还被森约的大方惊了一下。
“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森约竟然这么舍得。”
晏朗哑声失笑,握住她的手揉了揉。
“哎,别碰。”她惊叫一声:“还没干透呢。”
“不会,干了的。”
他垂眸轻碰她指尖,蹭了两下果然没掉颜色。
蒋妤同松了口气,还是嗔他:“这么贵,真刮坏了我要心疼死。”
模样自然,表情生动,像极了跟男朋友撒娇的女孩。
晏朗直直看着她,眼底神色不明。她粉饰太平的本事还是这么出众,这么万一挑一。似乎他们从来没分手,还跟一年前一样。
这好像也不能说她伪装,因为伪装是骗,得要被骗的人不知道。可他知道。
那该怎样形容呢?
形容不出。
晏朗轻轻呵出气,莫名的笑:“刮坏了我赔你。”
蒋妤同没说话,温温淡淡的,把所有情绪都化进眼里。
她把要说的话藏在眼里眨你看,眼睫毛扑闪一下就是一句动人的情话。编织成网,在你看她的瞬间就失足掉进去,还以为自己只是心软。
“如果我能早点看出来,下场会不会好一点?”
她眨眨眼,说不会。
“如果我当初没有答应你,现在会怎样?”
她还是眨眨眼,说不知道。
他一直一直看着她,失神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像最虔诚的信徒,做最无谓的祷告。
因为神陨落。
“晏朗?晏朗!”蒋妤同忍不住喊。他刚刚一直看着自己发呆,两个人在街口已经站了好一会。
“嗯?”他回神,下意识避开她的眼。
蒋妤同觉得他怪怪的,像是突然晴转阴,有种风筝放到一半线断了的突兀感。
“你怎么了?”
“没事。”
没事那就走吧,可他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晏朗说:“不回家。”
蒋妤同皱眉:“还要去哪儿?”
“电影院。”看了眼时间,他又说:“先去吃饭,下午去电影院。”
蒋妤同看着一桌子的汉堡炸鸡陷入沉默,晏朗心情很好,坐在对面托着下巴等她吃。
“我吃不完。”
“嗯。”他回答,在等她哄。
上午出来时还好好的,不知道哪儿又招着他了。十个她也说不准他在想什么,以前还能蹬鼻子上脸地问,现在就只能两两沉默。
明明是在喧闹的市中心,柜台叫号领餐的声音也响亮无比。
他们这桌却是不合时宜的安静,静的叫人心慌。
蒋妤同心烦意乱,索性不管他,带上一次性手套自顾自地蘸起番茄酱。
晏朗恢复了在学校里的严苛,像对待数学题一样对待她,认真仔细地看。
想着想着又忽而一笑,她要真有数学题那样简单就好了。
晏朗看她下意识地在咬可乐吸管,问:“吃饱了?”
蒋妤同把托盘推给他。
这样的情况下她很少会看他,现在更不会。
感谢发明智能手机的人,他使无数人在尴尬境地下,还能借着手机转移注意力。
蒋妤同倚在靠背上,头低着,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
经过的人会不自觉多看她一眼,她身上有种很矛盾的美感。
看到她温然的脸,没见过她叛轨的性子;看到她重点大学的成绩,没见过她逃课时的疯狂;看到她对外人冷淡的态度,没见过她寻求刺激时的面目全非。
蒋妤同跟程回很像,她不缺钱。或者在某种层面上来说,她比程回更无畏。
没什么能赔的了,就学着赌鬼歇斯底里。
她像清澈的溪,旁人以为能一眼见底,却不想靠近时却发现底下藏着无名巨兽。平静与恐怖交织在一起,矛盾而诱人。
屏幕上跳出信息提示。
甜甜:一切顺利么?
蒋妤同:嗯。
甜甜:什么时候回来?
程回看着微信框上“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闪了又闪,等半晌也不见她发消息过来。
甜甜:不确定吗?
蒋妤同:是。
她这次回的倒快。
甜甜:回来时告诉我,我去接你。
蒋妤同:好。
她已经懒得去圆这错漏百出的谎,她确定自己无比想念他,那就够了。
至于他会不会问,留给以后的自己回答。
手机放在腿上,程回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甜甜: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蒋妤同想了一会,回: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清平和安华离了很远很远,远到一边是晴天,一边在下雨。
在程回心里都是晴天。
第25章 共犯
“在和谁聊天。”晏朗突然出声, 将她拉回现实。
“没有谁。”她微笑。
晏朗看她无懈可击的表情,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吃。
他吃饭是慢条斯理的, 蒋妤同觉得还要再等上一会,收起手机往外看。
清平市中心人流量很大, 整个一块都是商业区。多的是年轻漂亮的女孩, 披着长卷发走过去。
卷发, 很长。蒋妤同想起程回。
“在想什么?”
“头发。”她说,眼睛依然在看外面。
蒋妤同手指插进头发里:“我想留长发。”
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表情温柔。
晏朗问:“是男朋友吗?”
她笑了, 转回来。肩往上尖了一下, 随即落下,显出一种散漫。
说不是。
蒋妤同抽出手,银蓝色从乌黑里脱出来, 美的恍惚。
这一问一答没头没脑,像一段故事, 掐头去尾得不到完整。
男朋友, 他不是。
他是……
蒋妤同皱起眉,被想不出的问题困扰着。她抚额, 然后手肘支在桌上,双手叠起贴住脸。晏朗看不清。
“一个朋友。”思索良久她终于有了直视他的资格。心里的恐慌慢慢退潮, 连带那一丝微不可见的异样也湮灭掉。
“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具有同谋意识,一起狂欢, 共同沉沦的, 朋友。
更确切点说,是共犯。
骗子与受害人纠缠不清,钱财物品都不值一提, 她觉得比起情侣二字,共犯的头衔更适合他们。
朋友是托词,情侣也是,那些关系薄的像纸,随时都能再换一个。
共犯不同,它带有道德和法律意味,单单说出来就觉得禁忌,和他们很配。
晏朗没再往下问,空气中漂浮的油腻气息包裹住两个人。
快餐店里人来人往,像他们才坐了半小时就已经算长。
鼻炎犯了,蒋妤同觉得闷,想出去透透风。
“我去买奶茶。”她说着就想走。
“不用,我下过单了。”晏朗将手机递给她:“你可以直接去拿。”
她没接,定定地站着:“你截个图给我。”
晏朗没说话,手机再往她那再递出一点,执意要她接。
截图多无趣,他把手机给她,像是在说,随便你翻。
昨晚打东南方向过来一股寒流,本省各市多多少少都被影响到。清平虽然是晴天风却冷,蒋妤同立起衣领,拿着他的手机走到奶茶店外。
手机已经黑屏,她打开,是六位密码锁。低头看了几秒,脑子里顿时跳出密码,手也跟着输,一遍过。她扯扯唇,点开小程序。
晏朗下单了一杯果茶一杯奶茶,都是三分糖。温度甜度加料什么的要求都填过了,他在备注里还是说:奶茶要加芋泥、要去冰。
也许服务员看到后会骂他啰嗦。
蒋妤同抽了下鼻子,发出不通气的闷声。心里有些酸,过了一会也还是酸。
以前每次买奶茶他都要问:
“几分糖呀?”
“三分!”她会挨过去再次强调:“是三分!”声音似嗔似怒,气他记不住。
“好好好,微糖这么淡,也不知道你喝个什么劲。”
这时候晏朗会揽住她笑着抱怨,跟她保证已经记住了,下次绝不会忘。
等下次点,他还是会问。
其实他都知道,他记得清清楚楚。但就是要问,就是要她带着些恼的跟自己撒娇。看她平时稍长的眼尾都瞪开一点点,睫毛卷翘,眼里倒出一个人的面容,只有他。
蒋妤同靠边站,脖子缩着,像只鹌鹑。
是那种瘦条条的鹌鹑,既不圆,也不团,也没有很多很厚的毛毛——最不讨人喜欢的那一种。
如果说她是一只宠物,在宠物店等着人买走,估计会很难。因为大多数人喜欢爱娇的——见谁都笑,而她只会蜷起来躲在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