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替唐影点了火,起了话头:“你今天这套衣服很显身材。尤其是裙子,我特别喜欢!”
唐影知道她的意思,抿了抿唇,焖出一句:“……谢谢。真的,今天如果不是你……”
唐影不太会抽烟,姿势生涩,凑上来借火单纯想要自然地表示感谢。
“不客气。女性是利益共同体嘛。”
唐影有些丧气,“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强势……
“你已经很勇敢了。是那个男的太不要脸。”她鼓励她,伸手对垃圾桶弹了弹烟灰,“我一直觉得,女性之所以会遭受异性的欺凌,无论是性骚扰、强奸、家暴还是别的什么,归根结底是因为女性的体能天生弱于男性。在假设你打不过他、难以反抗的情况下,男人就会有侵犯你的动机。”
“可这是生理差异,没办法的。”
“是天生。但我们可以改变。我始终相信,要反抗来自异性欺凌的关键只有一个:暴力。比男人更凶悍,更有力量。现代社会科技发达但理念依然很原始,动物迷信体能的强大,因而对于来自男人的挑衅,我崇尚——”她对唐影一笑,“以暴制暴。”
将烟头戳入垃圾桶。
唐影一愣,说:“可这是法治社会,我是律师,要讲法律。”
“法律本身就是国家暴力的机器。你忘了?马克思说的。况且,法律有局限性,在法律边界触及不到的地方,我相信暴力。”她伸出手,“很巧,我也是律师,不过正在gap,还没入职,今天恰巧来附近见一个朋友。”
“哦?”唐影很惊喜,也伸手自我介绍,“唐影,A所知识产权部。”
女人的眼神亮了亮,两人双手交握:“看来以后需要多多关照了。”
“嗯?”
“你应该认识我?”她眨眼,这个表情突然让唐影有几分面熟,于是下一秒便听到她揭示谜底:
“我叫王玉玊。”
第22章 她这不是消费,而是为权利而斗争
唐影当天下午就报了一个泰拳班。信用卡分期。
用王玉玊的话说:单从生理上而言,女人体力确实无法和成年男性抗衡,但我们至少要做到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疼痛,他只有体会了疼痛,才会敬畏你,进而学会尊重。
唐影刷卡的时候安慰自己:都说女权,或许女人有了拳,才更容易有权。她这不是消费,而是为权利而斗争。
上班的时候忙里偷闲将上午的地铁经历以及这个论调告诉许子诠,许子诠表示关心之后鼓励她:“那你好好学,将来保护我。”
哧,垃圾回复!唐影皱鼻子不再理他,扔下手机接着工作。
这时的她还不知道,在几个月以后的一天,两个戴了友谊之戒的人相约下班喝酒,一起挤进一班晚高峰地铁,许子诠非要拉着她穿越人山人海费力挤到车厢一角,用背抵着其他人,让唐影背靠车厢,面对自己,为她撑起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小角落。
“干嘛啊?”那时候唐影问,两人距离极近,将彼此呼出的二氧化碳混合氧气再吸入肺里。她抬头看他,发现距离太近,又赶紧低下,问话时眼睛不自在乱眨。
“泰拳出师了吗?”许子诠答非所问。
一愣,“还、还……没有。”最近忙,好久没去上课,教练气地追杀到朋友圈。
“那就老实点。”他低着头,眼睛盯着她一只耳朵,看着它一点点变红,他心里越痒,前倾了身子,恨不得两人之间没有距离,轻声对她说:“等出师了,就换你保护我。”
如果不是婊姐在下班时再次发来提醒,唐影差点要忘记两人晚上有约。
大王刚走,新的王律师还未上任,过渡时期的工作全部压在唐影身上,几乎要窒息而亡。
婊姐难得对自己如此上心,餐厅地址甚至选在唐影律所附近——步行就能到达的粤菜馆,利苑。
唐影再问,“为什么请我吃饭呀?还是大餐?”
婊姐依然神秘,说你来了就行,准保有好事。
她只好呵呵干笑,心想如果真是好事,您一定早说了。
到了餐厅和服务员说刘小姐订座,服务员引导到角落卡座,小方桌上铺白桌布,已经到了两人,其中一人是婊姐,另一人面生——男士,斯文儒雅戴无框眼镜,白色衬衫领子从深棕色毛衣翻出,两手交握放在桌上,见了唐影,表情更加局促起来。
她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婊姐热情跳起来打招呼,拉过唐影做亲昵状对男士介绍:“终于来啦!这是我好闺蜜,美女律师哦!”
男士赶紧站起,想握手,又有些不好意思,手僵在面前,口中赶紧吐出几句:幸会幸会、久仰久仰。
唐影也僵笑对他点点头。
男人叫做章以文,今年6月份从MIT博士毕业,刚作为人才引进到北航做讲师。是婊姐青梅竹马的发小,用婊姐的话说,“讲师只是暂时啦,过两年妥妥的副教授哦。”
她让唐影坐在她身边,与章以文面对面,灯光直直打下,将两人的面目照得纤毫毕现。如此的座次安排加上开场白,唐影大概知道婊姐的意图——
这是给自己相亲呢?
章以文表现殷勤,席间周到,积极给两个女生殷勤布菜,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婊姐开口,唐影为了掩饰尴尬大部分时候都在打趣婊姐,女人之间话题离不开美容护肤明星八卦,直男不好加入,他便全程面带微笑听着,时不时点个头,脾气极好。
也是,脾气不好的男人,很难做到和婊姐“青梅竹马”相处十来年?唐影刻薄地想——没办法不生气:本来工作一堆,被迫参加饭局已是不爽至极,没想到还是个毫无心理准备的相亲局。鸿门宴一场。
但窝火是一回事,认怂却是另外一回事,唐影心里骂了婊姐一百遍,也只敢等章以文去上洗手间的时候,狠狠掐婊姐腰间一下,然后半真半假嗔她:“哎呀,美玲姐你也不早说?介绍帅哥给我,你提前说一声我打扮好看一点嘛!”
婊姐笑得真诚,眼睛眯成两条弯弯长线:“宝贝我这是给你惊喜呀!喜不喜欢?”
嗯……
不敢不喜欢。
婊姐似乎兴致极高,话头在两人身上来回切换,像一根牵了线的针,灵活穿梭,带着势必要把两个陌生人缝补在一起的劲头。她一会儿夸唐影平日工作认真、做事仔细,惋惜她事业心太强导致没空恋爱,话头一转又说我们章以文也是啊,醉心学业无心私事,马上都要30了还没个女朋友。
说到这儿,眼波一转,迅速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
章以文一愣,接着一笑,说:“我确实还没想这事。”
婊姐又娇娇开口:“你记得我们小时候嘛,总爱去英语老师家,听她爷爷弹钢琴。结果老爷子还会看相,说你啊,会在30岁之前遇到真爱,然后结婚的。”
婊姐说话的时候服务员端上来一煲老母鸡炖猪肚汤,章以文先给唐影盛了一碗,又拿起婊姐的碗,一边盛汤,想了想才答:“是吗?我都忘了。”
“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婊姐掰着指头数,指甲涂了莫兰迪灰粉,不安分的素色,“你看啊,你过了年就29了,再明年就30了,是不是要抓紧?”
章以文没给自己盛汤就坐下了,抿了一口茶,无所谓的样子:“如果还没遇到,那只能说老爷子算命不准啊。”
“怎么不准?!”婊姐着急起来,“算我就算可准了呢,他说我25岁结婚,你看我25岁就结了嘛不是?”
章以文脱口而出:“那人家还算你婚姻不幸福……
话未落音三个人都愣在那里,唐影本埋头喝汤,听了这话,当即用余光飞了婊姐一眼,见她难得褪去精明的样子,睁大了眼,嘴巴半张不张,但第一时间她还是先努力笑了出来,脸皮笑到酸,总算憋出一句:“啊?!是吗?哈!我都忘了……接着做无所谓状,拿勺子胡乱搅了搅碗里的猪肚,说:“……、是不准,嗨……可不是吗?你不提我都忘了这茬……呵呵笑死个……
接收到信号,唐影和章以文也才敢跟着嘿嘿干笑起来,跟着打完圆场。
在此之前,唐影一直以为婊姐婚姻幸福。
她记得婊姐与自己说过两人爱情——
她还是学生,在杭州上大学,是学生会外联社一名勤勤恳恳的小透明,而那时的婊姐夫已是当地牙医界的中流砥柱,和几家朋友共同经营的诊所,就在婊姐学校附近。据婊姐说,她第一次见到老公时,一心只想为部里拉外联的,但没想到,婊姐夫当即就对20岁的婊姐见色起意。
“可能年轻的时候确实还挺好看的?” 当时的婊姐眨着眼睛回忆,几分害羞:“小姑娘胶原蛋白很多嘛,然后皮肤又白,他就说他特别喜欢白的女孩子咯。然后那次见面,他说,他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大脑空白,轰一声!活了这么久从没这样过,然后他都没有听我说什么,全程只在盯着我看呢!”
“哇哦—”唐影配合挂上羡慕表情。
“嗯。然后他就给我们部里投钱了……婊姐又说,“一次性投了10万块!哇,那真的好大一笔数目了,我一个人拉来的。当时部里面都疯了,说我是大功臣。但是他也有条件……婊姐俏脸一红:“他说不要宣传不要广告不要传单,只要……我陪他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