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可华姒,这国朝最尊贵的公主,她就是这么做了。
宴听心头突然狂跳起来,是活了十九年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他抬头去看小公主,她还无知无觉地哈哈直笑,丝毫不知自己这样的行为算什么,端的是个没心没肺。
宴听只觉脸颊和耳根都烫得像在滴血,心尖儿都在发颤,好像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公……公主……”
宴听说这话,声音都不太沉稳了,素日里清隽从容的脸上染了一丝情/色,好像下一瞬,他就会入了魔障。
华姒什么也不知道,她为自己成功试了心里想的东西而高兴,她也觉得宴听这幅和往日里大不一样的脸色很好玩儿。
就只是为了好玩儿而已。
“云裴哥哥,我好喜欢你。”
华姒揪着裙摆,脸色极是认真。
——这里头的“喜欢”二字,是说他生的好看,她喜欢;他偏爱她偏得没有底线,她喜欢;他被亲了以后脸红脖子粗,无法像平日里那么清冷,她觉得有趣,她喜欢。
但这些喜欢,都独独不是情爱里头的喜欢。
她毕竟也还小,哪里懂这些,不过都是些朦朦胧胧的喜恶罢了,不会长久的。
可鬼使神差的,宴听却偏生就是当了真。
孽障从这里开始。
常言道: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宴听捏着书卷,心里默念了千遍万遍的:弘道树人,公私分明,存天理,灭人欲。
他不能做出有悖人伦的事情来。
宴听开始刻意地疏远华姒,欲图借距离长远来压下心底的妄念。他做的不着痕迹,华姒心大并未怎么发现,但其实两个人许久都未再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了。他对现状心满意足,华姒仍亲近他,把他当成很重要的人,但也没有发现过宴听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她仍是天真烂漫的,一切都风平浪静。
宴听本来就想着,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可白驹过隙,华姒很快就及笄了。女子十五及笄,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皇帝为这个最宠爱的女儿择了许多可供其挑选的良配,大多已及弱冠,和宴听差不多大的年岁。
宴听在宫里能听到许多关于这事的宫人们的议论,纷纷称那九公主命好,托生成公主不说,还如此受宠,单是择婿名单,就已经把京城里所有优秀的公子们囊括在内了。
可那名单里,却偏偏没有宴听。他是她的西席,无论怎么算辈分,都于礼不合。
宴听心里突然生出了铺天盖地的后悔和嫉妒,后悔当初非要当华姒的师父,万万没想到如今走到这一地步,竟是亲手斩断了和她的一切可能。
若是当初他没有为了陪在华姒身边,接下少傅这一职位,是不是现在就不必这么痛苦,一步错,步步错?
宴听浑浑噩噩地去了公主殿。
他不知道自己要来干嘛,他只是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华姒正躺在偏殿的软榻上看话本子,乐得“咯咯”直笑。
宴听心里有了一丝安慰:公主不过刚及笄而已,婚姻大事尚且在后头呢,她现在还是他的。
却说华姒,看了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又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可对这些又实在好奇,心里生了些莫名其妙的幻想,迎面就看见了宴听。
她的“云裴哥哥”,和话本子上面说的一样,生的眉目如画,又颇有才情,温润知礼。
华姒提着华服裙摆,冲过去抱住了宴听。
这一抱久违,不小的冲击力下,宴听都纹丝不动地受着。这算破戒了,可宴听迟疑着,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华姒。
华姒只是随心,想一出儿是一出儿罢了,她没有当回事儿,抱完了冲宴听笑两声,又回去捧起她心爱的话本子了。
宴听却像丢了魂儿一样,一步一个脚印,沉重地走到华姒身旁,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半跪下/身;
“公主。”
宴听声音很低,微磁,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味道,华姒果真一瞬放下话本子,端正了身子和眼神看向宴听。
“微臣记得,公主以前不是曾经吻过微臣的额发,怎么后来再没有过了……?”
华姒扁了扁嘴,颇有些委屈,她如今声音脱去稚嫩,变得很是清脆动听了:
“明明是你不喜欢,每次都旁处躲去,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话本子上明明说,最亲近之人,即可吻,可云裴哥哥太忙啦,华姒可不敢用这事儿打扰您。”
宴听闻言眼尾一瞬变得有些潮红,还有那么几丝迷乱的意味。
“公主恕罪,微臣知错了。”
“不过微臣从前会躲,只是因为公主找错了地方,但我如今是公主的师长,那不如,此事就由我来教公主吧……?”
华姒闻言眼前一亮,一瞬就兴奋起来。
她平日里和宫人或者母妃说起这些,他们大都闪烁其词支支吾吾,只说待她及笄礼后就可以明白,可她就是好奇,如今宴听直言可以教她,让她怎么能不高兴?
得了华姒的首肯,宴听眼睫轻颤着凑了过去,他抬手捂住华姒的眼睛,欲图以此来减少自己的罪恶感。
——唇舌交融,相濡以沫。
自此,芝兰玉树的谪仙被拉下了神坛。
华姒从些微指缝间,可以看到宴听染上情/欲的表情,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未知的东西。
她那清冷端方的云裴哥哥,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人的劣根性,就是想污染最圣洁的东西,华姒也不例外。她小小年纪,她懂什么,她只是觉得这样舒服,心中有种隐秘的、无法形容的快感。
而宴听明明应该阻止她的,他是她的西席,更是陪她一起长大的,她除了皇帝贵妃外最信任的人。
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他非但没有,反而更用力地亲吻,甚至还诱导华姒,以各种出奇的法子勾引华姒亲近他。
宴听疯了。
他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是不伦,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太想亲近她了,什么感情都无所谓了,他都不在乎,他只想亲近她。
宴听对这种亲近上瘾。他开始蓄意勾引华姒,哄骗她引导她。为此,宴听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
华姒心智不够成熟,自小许多认知又都是来源于宴听,她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他说什么她都信。
从始至终,宴听没有后悔过。
可后来却变故横生。
同年六月中旬,皇帝把镇国将军嫡次子,指婚给了姈容公主。这本是天大的喜事,那将军之子英明神武,年纪轻轻便随其父立下赫赫战功,又品貌端正,洁身自好得很。
可华姒却并不大欢喜。
她没见过那将军之子,心下惶然,可她也知自己的婚事并不能自己左右的,即便再是不愿,心中郁郁,华姒也只得接受一切的安排。
可宴听知道以后,却发了疯。他甚至顾不得自己还没到休沐的时辰,抛下一切闯了公主殿。
“…………”
穿着棉布裙子的女孩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怀里捧的水果捞都忘记往嘴里送了。
“那……那后来呢?”
宋苡听故事听得入了迷,眼珠子瞪得溜圆,神采奕奕地问宴听。
宴听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拿着纸巾,抬手擦掉了宋苡嘴角的奶渍。
“后来两人互通心意,公主发现自己是喜欢云裴的,那位少傅便辞去官职,不再是公主的师父了,皇帝溺爱女儿,只得让两人喜结连理,相守一生。”
宋苡听完了这个少傅云裴和公主的爱情故事,过瘾后心里也是无限感慨:
“呜,好感人,那位少傅应该也是内心煎熬了很久才决定坦白心意的吧,旁人还都觉得他们两个的感情不容于世呢。”
“不过幸好,幸好小公主也是喜欢师父的,幸好他们最后能有一个好结局。”
宴听微微笑着,闻言点了点头,表示对她这话的赞同。
“不过,宴老师,这是哪儿的故事啊?是某个传说,还是哪本小说啊?”
宋苡心里其实是惊奇的,感觉宴听并不像那种爱看这些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的男人啊?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还能这样细细讲给她听?
宴听垂下眼帘,语气极力平静一些:
“是一些小国野史罢了,以前偶然读到的,云裴也是化名,书上记载的并不清楚。”
这样啊。
宋苡了然,没再追问下去,继续吃自己的饭后甜点了。她低着头,所以没能看到宴听眼中的万千柔情。
他骗了她。
他告诉她的,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他所希望的结局。
而真相却是,他慌不择路地去寻华姒,丢下一切和她坦白心意,华姒尚且懵懂之际,他二人的对话,被前来看望女儿的贵妃听了个清清楚楚。
自此,东窗事发。
这种不伦丑闻被贵妃当场逮到,华姒当然是无辜的,她甚至也才知道,自己信任仰慕的云裴哥哥,原来早就在心里觊觎她许久,甚至连那些亲近之事,也都是他为满足自己的私欲编造出来的瞎话。
华姒只是难过,但她根本理不清自己对宴听的感情,事发又那么突然,她甚至来不及质问宴听,怒不可遏的贵妃已经召来侍卫将宴听这个狂徒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