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在床不远处,见她坐起来,就走过去帮她把那帷帐拉起来,又端起放在桌子上的瓷碗。
“姐,陈姨给你做了醒酒汤,你喝一点儿吧?”
——陈姨哪里敢在她宿醉的早上给她做东西,醒酒汤是他做的,可他不能说,上次他给她做糖醋鱼,最后的归宿是垃圾桶,连带那个价值不菲的盘子,一起被扔掉。
——“你做的东西,能吃吗?万一你想毒死我,我找谁哭去?”
——明明受委屈的人是他,连苻瀛都看不下去了,他向来不喜他俩姐弟不和,闻言就要起身训斥她。
——“爸,是我做的太难吃了,”
——他把委屈咽进肚里,调停父女二人。
——“盐放多了,我姐她不喜欢太咸的,她跟我开玩笑呢。”
后来他再为她做饭,统统冠上陈姨的名头,苻荼还算尊重陈姨,就没有再刁难那些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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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荼望着这个弟弟,她已许久没见到他了,刚满十八的少年,又抽条长高了不少。
五官慢慢长开,越来越好看了,不像他母亲,估计更随他父亲一些。
他父亲去世的更早,她从前对他颇多怜惜,也愿意把他当亲弟弟对待;即便是现在,她也总是狠不下心对他恶语相向。
若不是,温衍十六岁的时侯,教她看见,他一个人躲在她卧室的卫生间里,用她的贴身衣物自亵。
血气方刚的少年有些旖旎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他的性‖幻想对象,是她。
苻荼觉得恶心,她愿意当他的姐姐,他却如此亵渎她的亲情。
更别说,她大他五岁,两人还在一个户口本上,他简直是荒唐至极。
听着耳边少年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她毅然转身,衣物都没收拾,直接搬走了。
外人都说,她厌恶温衍母子俩,其实不然。
温母同她生母长得极像,她一见她就打心眼儿里喜欢;她不知道老一辈的感情纠葛,只知道母亲活着时苻瀛也是极爱护她的,母亲并未吃过一丝苦头。
她也相信苻瀛曾经很爱她母亲,要不然不会把温姨娶回家。
最早的时侯不懂事,也曾怨恨过苻瀛,可是为人子女的,有什么资格一直拖累父母呢?
她不可能一辈子陪着苻瀛,他也总要有个伴儿,他毕竟是她父亲,她不能只自私的想着自己。
更何况那女子性格温柔,同她母亲也是不遑多让,平日里总是诸多关心,生怕她受一丁点儿委屈,老是小心翼翼,从不曾冒犯她。
温衍也是个乖巧的好孩子,性格学业长相,样样都讨喜,她根本没理由会讨厌他们。
可她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温衍对她的龌龊心思。
十六岁生日之后,温衍的天就变了。
以前总是待他很好的姐姐开始疏离厌烦他,甚至搬走,无论他怎样哀求都没用。
他母亲质问他。
——你做了什么惹你姐姐生气?苻家对我们母子仁至义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他不知道。
苻荼对他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他惶恐不安,思念成疾,却又没有办法。
现在,他希望苻荼能喝几口汤,昨晚他通过监控,看到苻荼睡的很不安稳,只怕已经着凉了,他特地在汤里放了驱寒的食材,熬了好久的。
“你撒谎,”
她声音冷漠,因为感冒还略带沙哑,
“我昨晚已经交代陈姨,早上不打扰我。”
“我给你三秒钟,滚出去。”
☆、第 31 章
三不配
温衍在苻荼面前愈发如履薄冰,极尽讨好。
其实他大可不必,他越是在苻荼跟前晃,苻荼就总也忘不掉当初所见,对他也是越发膈应。
可怜温衍,他还不知道他的姐姐早已洞察一切,所作所为在她面前都如跳梁小丑一般。
他还一直以为,苻荼是不喜他们母子,外面不都这么说嘛,他温衍,马上就要和自己的母亲联手,夺走茯氏,到时候苻荼没有立足之地,自然会在大局未定之前撵走他们。
温衍每每听到别人这么说,都觉得很好笑,且不说他和母亲从未有过夺权之意;依着苻瀛对苻荼的宠爱纵容,即便天塌下来,苻氏也是苻荼的。
可外人不会这样想。
好比姜明渠。
他不止一次听到,姜明渠在苻荼面前编排他。
---“那小崽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脸从容,眉目慵懒,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说的话却如同妒妇般难听。
---“装得那么像,也就你爸信他,一朝麻雀变凤凰,还真以为自己能摆脱卑贱的出身哪。”
他嗤笑一声,又把自己刚竞拍来的玉镯戴在苻荼手上。
---“咱们阿荼这么善良,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苻荼微微皱眉,余光却看到了温衍,本想训斥姜明渠的话,转个弯儿,就变了样。
---“明明是我家的事,怎么你比我还生气呢?”
她是笑着说的,她没有反驳,
她也认同姜明渠。
温衍躲在楼梯后面,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抵不过难受,他心如刀割。
---不是的,
他眼前一片模糊。
---不是这样的。
---明明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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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衍初到苻宅时,也不过十三岁而已。
苻瀛将他们领进去后就催促帮佣叫小姐起床,可帮佣战战兢兢跟苻瀛解释。
说刚才已经有人去叫,却被赶出来,也就没人敢去了。
那个雷厉风行,叱咤商界的男人,竟然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佣人不用去了,又吩咐后厨多做一道小姐爱吃的金丝烧麦。
他看到苻瀛跟他母亲调侃女儿被惯坏了,却又笑得温柔,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她,纵容的如此理所当然。
不过一瞬间,他就清楚地知道,他马上就要见到的这个姐姐,地位有多高。
午饭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她,一如想象中那样,像是娇养的玫瑰,浑身是刺,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一度以为,她会刁难他们母子,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为自己“入侵者”的身份付出代价。
可是没有。
一次也没有。
甚至有佣人嘴碎说他们的闲话,母亲温顺还并未计较,她却先发了火。
---“苻家请你们来,是让你们诟病雇主的?”
她表情高不可攀,却不是对他发难,而是在维护他。
---“再让我听见一次,统统走人。”
他突然就发现了,她隐藏在高傲尖锐外表下的温柔和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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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衍的父亲是得病死的。
死在一个雷雨天。
温衍怕极了打雷。
每每他都彻夜难眠,稚气少年内心深处的恐惧足以击垮他。
苻荼那时候也刚满十八,不知怎么发现了他的秘密。
后来每逢雷雨夜,她都会来陪着他,柔声细语的哄他入睡,两人之间的隔阂渐渐消散,在那无数个温暖的夜里,他内心不可名状的情愫越积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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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从前种种,后来所受待遇也就愈发难以接受,谁让他太把自己当回事,活该被丢弃。
少年还躲在那里没出来,他蹲下身抱住双膝,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眼睛里的泪珠颤颤巍巍,还是落了下来。
☆、第 32 章
四不配
但好景不长,苻荼的父亲在一次已故亡妻的祭日,不知怎的和温母发生了争执,这个现任妻子伏低做小,却还是没能维持这段婚姻多久。
二人离了婚,但许是因为对温母的愧疚,心想她一个女人在外无依无靠又带着一个孩子,便准温衍留在苻家,算做寄养,以后长大了想走也可以随时离开。
十五岁以前,温衍以为自己对苻荼只是姐弟之间的孺慕之情。
他一直心无邪念。
那时候他每天最开心的事儿就是放学回家能见到苻荼,再跟苻荼讲讲他在学校的见闻。
苻荼每每都很认真的听,这个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温润男孩儿,这时候都会展现出跟平时不太一样的兴奋劲儿,苻荼乐得看到这样的朝气蓬勃。
那时他的世界里,没有姜明渠。
没有勾心斗角。
一个不满十五的少年,对谁都构不成威胁。
可是姜明渠就出现了。
温衍看见他第一眼,就觉得很慌。
姜明渠对他的敌意显而易见,他被处处刁难。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你说好笑不好笑,连温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爱意,姜明渠却一清二楚。
他看到苻荼和姜明渠举止亲密,抓心挠肺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正常,不愿再看,转头就走。
没走几步就顿住了。
走廊的玻璃反射出他的身影。
——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