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喀则的XX医院离宾馆就两条街,大晚上的看急诊的人还不少,坐诊医生是一个长的挺像冯远征的援藏青年,拿了血氧仪一看,“呦,这么低,去输氧输液吧。”
医生看着他们三个驴友,叮嘱着:“如果你们是去珠峰大本营的,他千万不能去了。”指着顾涛特别提醒,“出危险了可没得救。”两个医生自是听得懂,连忙点头应好,一人一手扶着顾涛,去治疗室了。
治疗室里,都是来朝圣的驴友,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冲锋衣,天南地北的口音,就像青年旅舍一般的闹腾。
“我不去珠峰,那不是便宜你们俩个了?”顾涛喝了口葡萄糖:“世界屋脊,满天星河,太浪漫了,我可以吹牛吹一辈子的啊!都到这里了,死也得去啊。”
“……”成栎先是不作声,又说:“先输液吸氧再说。”
成栎和靓靓安安静静的陪着顾涛,无聊了就看着挂在墙上的电视,屏幕上是嘻嘻哈哈欢乐无比的综艺节目,靓靓戳了戳成栎:“哥,你看他,插着氧气管好好玩。”
顾涛挂了半个小时的水又吸了充足的氧气,嘴唇漫漫的恢复了红润的样子,他给了靓靓一个大白眼,看着眼前的俊男美女:“我说,你们俩到底是兄妹还是情哥哥情妹妹?说你们俩清清白白一尘不染,我真是死也不信。”
成栎十分认真的回答:“从没有过非分之想的妹妹。”
靓靓脸泛起一阵红晕,尴尬的笑了笑,“我哥说的对,涛哥别乱说哦。”
第二天早上,靓靓见顾涛一身天蓝色的冲锋衣,一手抓着一个小氧气管,站在酒店大堂的玻璃门这里啃面包,靓靓看见他奇怪的问:“你都恢复了吗?”
她远远见到成栎从霸道车上跳下来,“顾涛!”他走近喊了一声:“我把你行李放车上了,刚和司机大哥去前面买了两个大筒氧气罐,带上山去。”
靓靓瞪大眼睛:“这是?”
“走啊。往珠峰大本营去。”成栎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大清早的弄一身尘土,“这家伙身强体壮,吸了一夜的氧,没事的,来都来了。”
顾涛嘿嘿笑:“放心吧,靓靓妹妹,这辈子不大会有机会再来这里的,走吧。”
靓靓也不再说什么,她虽然是个医生,但是高原反应到前几天为止,都还只出现在书本上,没有实战演戏过,既然成栎说没事,那就相信他吧,毕竟这辈子真的没多少机会可以再来珠峰大本营的。
成栎:“兄弟,如果不舒服就说,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可是给你带了急诊科医生的。”
靓靓又无奈又好笑。
山风呼呼吹着,气温很低,天色暗下来了,他们终于看到了刻着“海拔5200米”标志的石碑立在满是碎石的山间。
终于到了一般游客能到达的最高点了。
靓靓想想觉得激动,拉着成栎的衣服:“哥,你看。”
成栎抬头,看向天空,一轮明月挂在夜幕,五千米高山上的月光啊。
四个人踩在往绒布寺招待所去的石子路上,鞋子和路面摩擦,咯吱咯吱的响。路过珠峰南坡的大本营,先看到一个低洼地带,里面是数量极多的黑色帐篷,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圈,将游客安全的圈住在里面,选择来大本营的驴友有一半是住这里的帐篷,帐篷带后方是土黄色斜坡山体岩层,中国X动的通讯塔站高高矗立,帐篷带间或有炊烟升起,三三两两的驴友相携着在他们眼前经过。
他们住绒布寺饭店,这个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小饭店,远远看见用藏文,汉字和英文三种语言写的招牌,悬挂在平房顶上。住下的时候,顾涛发现不对劲,“只有两间房?”他愣了一下,“我定的时候,你们不是说没有房间只有通铺吗?”他原以为通铺么就四个位置,大家条件艰苦,凑合着合衣挤一下过一个晚上好了。
饭店里的男孩子汉语不太利索,只反复说着:“你们定的是两个标间!”
“没事。”成栎说,“标间就标间。”他让那男孩先去开门了,然后看向靓靓。
“靓靓,我和顾涛,你选一个吧。”
靓靓暗自叹口气,涛哥,你办事有点不靠谱啊。还能选谁?“你啊。”她朝成栎点了点下巴。
成栎“嗯”了声,毫无意外靓靓会这么选。
顾涛虽然气息不稳:“程靓靓,干嘛不选我,你看我这么虚弱,需要医生照顾的。”
靓靓刚想解释,成栎敲了顾涛一记:“别唧唧歪歪了。”我妹妹,能跟你小子一起睡吗?
成栎和靓靓一前一后穿过低矮狭小的走廊,古老的绿色油漆木门,推开一看,是一间不到十平方的小房间,两张单人床几乎是挨着摆的。大的行李都放在车上了,这么来来回回折腾已经八点多了,路上吃过饭了也不太饿,山间又冷清寂静,成栎和靓靓看看无事可做,只有早点睡觉。
热水和矿泉水掺和了一下,靓靓先对着垃圾桶刷完牙,纸巾沾湿胡乱擦了擦脸,去旱厕拿湿巾擦了擦尴尬部位,环境艰苦没的挑剔,很快完事。回来看看那头的男生,也是两分钟搞定已经盖好被子了。
“啪”的一声,灯灭了。
漆黑的小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喘气声,悉悉索索不安稳的翻身声,以及偶尔的干咳声。
五千多米的海拔,氧气稀薄,他们睡睡醒醒,醒醒睡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
“啪”的一声,灯亮了。
“成栎,我……想上厕所。”
成栎立刻醒了,喘了口粗气,“我陪你去。”
哆哆嗦嗦的起来套上外套,推开门,冷风灌进脖子的时候,瞌睡虫全都赶光了。
旅馆里有三三两两的驴友在院子里看星星。成栎看时间:“才过了一个来小时,怎么感觉像过了一夜。”
靓靓裹紧围巾:“一点也睡不安稳。太难受了。”
“走,前面看看去。”
他们肩并肩,又穿过招待所唯一一条通往外面的水泥路,来到门口的小餐馆,也是这个珠峰南坡唯一的一家餐馆,一间用石块和泥土垒起来的大平房,国旗在屋顶随风飘摇,夜色中,一个穿绿衣服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外唯一的破沙发上玩手机。
成栎掀开厚重的门帘,屋内灯光昏黄不甚明亮,但传来热情洋溢的招呼声,“Hello!Hello!”成栎抬头,有几个高鼻深目的老外坐在靠近门的地方,围着一个电磁炉边唱歌边向他们打招呼,成栎没留心听他们唱什么,只探头看了看电磁炉的铝锅,豆腐、粉丝、木耳和午餐肉混在一起,炖着一锅大杂烩,冒着腾腾的热气,寒冷的高山上,是扑鼻的香味。
屋外山风呼啸声越来越大,吹的木质的玻璃窗哗啦哗啦作响。一个穿红衣服的老外,手里有一把吉他,半靠在墙上,拨弄琴弦,唱着老鹰的经典曲目:“Love will keep us alive。”
他们坐下,让老板给盛了两碗面条,头碰头的慢慢吃着,一会儿,靓靓放下筷子,“哥,你听,居然有几分原唱的韵味。”她微微的闭着眼睛,歪着脑袋,空旷寂静的奇特氛围,远离尘世的喧嚣,她仔细的回忆起每一个歌词:
“I was standing
All alone against the world outside
You were searching For a place to hide
Lost and lonely
Now you've given me the will to survive
When we're hungry...love will keep us alive”
靓靓竖起大拇指,很热情的给弹吉他的老外鼓掌。
吃完面,付了钱,掀开帘子出门口。成栎看到靓靓的脚步停住了,像中了定身术一般,怎么了?
靓靓说:“嘘……”
顺着靓靓的眼睛,漫天的星星,漫天的光芒,如梦似幻,整个银河仿佛都聚集在这一方天空,抬头是三万英尺的天空,眼前是壮美的河山,是巍峨的珠穆朗玛,是美人圣洁的面庞。成栎看到靓靓伸出手——想要触摸夜空,却虚无缥缈的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他忽然觉得心脏这儿发疼。
靓靓的面色虔诚,眼神温柔,呼吸有些沉重,眼中的光芒和繁星重叠着,熠熠生辉。一会儿,她又双手合十,低头指尖轻触眉间,闭着眼睛似乎许下了一个心愿。
她别过脸,看向成栎:“据说对着珠穆朗玛的夜空许愿,佛祖会成全你心中的念想。”
“是吗?你刚刚在许愿?”
“是的。”
“那祝你梦想成真。”
“你不问我许的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无论你许的什么,我想都会美梦成真的。”
靓靓笑笑,转身离开。
假期结束后,各奔东西,成栎回了旧金山,靓靓回了滨海。
成栎难得发圈,是一路玩过来的美景照片:布达拉宫,雅鲁藏布江,扎什伦布寺,珠峰大本营8848石碑,配的文字是:“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靓靓的圈是一张宛若仙境的珠穆朗玛繁星图,写着:“手可摘星辰(爱心)。”
顾涛最有意思,朋友圈发的是自己抱着睡袋挨着半人高的氧气筒在定日站的合影,面色发青头发油腻奄奄一息,配文:“我一路亮度五千瓦,老天公平,不会给智商又给情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