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之雀 (宠袂)

　　他就在对面，处于与她隔了一个高台恰好可以看见的位置，安静地倚在墙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高脚杯杯梗，似乎都能想象出那清脆悦耳的轻音。
　　身边人在沸腾，在交头接耳，他依旧没什么表情：漠然，又带着些阴沉——他总是这么一副模样，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将一切都尽收眼底，沉沉的黑眸里又不会透出任何情绪。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那个车模。
　　可能是因为她真的太惊艳，也可能是因为这辆车真的有些名贵，实在难以让人动起什么心思——就算是这样一批人，想将它占为己有也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耳边忽然响起敖子桐低低的一声“我去”，安宣看向他。看他几步跨到台边，迫不及待地向“老顽童”助理问道：“我能不能上去看看车？”
　　浑身透着股毛躁，但显然不是冲着车去的。
　　“老顽童”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红酒，笑着摇摇头，替身边人答了：“除非你买下它。”
　　“……我想买那个人！”
　　周围一阵哄笑，还有同龄人起哄：“敖大公子，快去啊！”
　　“……”明显从“老顽童”眼底里看出一丝轻蔑，安宣翻个白眼，才从仰视中回过味来，恢复了平常的清高自傲。
　　敖子桐果然中计，神经病似地走到台边、那名车模的正前方。他仰头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扯了扯她裙角。
　　周围又是一阵起哄。
　　那名车模立于台上，只是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头都没低，倒是瞧见了他递上来的一张名片。
　　几乎是想也不想，她不予理会地收回目光，绕车走了几步，继续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站立。
　　所停位置正好面对苏野。
　　安宣心里瞬间有些不安。
　　她绕过被无视后一脸愤怒、不甘……但好像又觉得很有趣的敖子桐，直接站到苏野身边，酝酿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来，冲他招手：“嗨！”
　　苏野目光于是给了她一秒：“早。”
　　“哈？其实也不早了吧……”她指甲都快把手里杯子抠碎了，因为太过紧张，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好巧啊，听说这里有车展，我虽然对车不太感兴趣，但想着放假也没什么事，所以来凑个热闹……不过不太懂。你觉得……”
　　说着说着，却发现苏野始终看着台上，面无表情，好像压根就没在听。
　　安宣只好悻悻然闭上嘴，掩饰着尴尬地与他一同往台上看。
　　这是她第一眼从正面看那名车模。
　　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台上那人却是骨也完美，皮也完美。连安宣都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没因为哪个女人太过惹眼而像现在这么嫉妒过。
　　她一袭黑色长裙，裙子设计得十分应和眼前这星空布景，无处不闪着细碎的光亮。上身抹胸设计，肩部骨骼极其漂亮，一双手臂也带着骨感的美，纤手虚握在身前。
　　安宣见过不少美人，但眼前这人五官的精致和独特仿佛画中才有。双眼大而妩媚，像盈着一潭水，睫毛似是缕缕分明，鼻梁高挺，双唇极有质感。
　　气质清冷又孤傲，神情空洞又带着些烦郁。总的来说，配得上“惊艳”二字。
　　最后，安宣的目光死死凝聚在她胸口。
　　那里皮肤白腻光滑，纹着一只主色由靛青过渡到深黑的小雀。羽毛一笔一笔，处理得极其细腻，掺杂着白、金、橘红等颜色，通红的口中衔着枚精致小巧的青色玉环。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人叫“奚雀珂”。
　　色泽冷艳的小雀与剔透的玉环，就如她整个人一般，一身媚骨，又媚得不落凡俗。
　　——“漂亮啊！”
　　敖子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苏野另一边。他拍拍他肩，说了这么一句话，活生生吓了安宣一跳。
　　她翻个白眼看他——男人果然都肤浅，魂都快被这名车模给吸没了。敖子桐哪里还记得她今天是为了苏野而来，简直就是个猪队友。
　　敖子桐对安宣的怨念一无所知，始终定定地看着台上人，毫不掩饰那份贪恋与欲望，“啧啧”地感叹着：“有纹身，又不浪，凭我经验得是个有故事又倔强的美人，多半还没被碰过。老苏，你有没有想法？凡事总得有个开头吧。”
　　还不待安宣愤懑，苏野蔑然地看他一眼，慢慢拿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话明明很淡，却带着冷意：“如果你够聪明，就知道这种话应该留着和别人说，而不是我。”
　　安宣立即笑了，冲一脸屎色，写满“我他妈为什么要和这个人说话”的敖子桐挑了挑眉。
　　接下来，她却看着苏野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肩上衬衫褶皱，几步走到正与人谈笑的“老顽童”面前，右手双指间夹了张卡，转了几下，递出去，俯首对他淡淡地说：“我要了。”
　　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就像近一个月后，他也递了张卡在奚雀珂手心，看着她问——“玩玩？”


第7章 笼中之雀
　　场内掌声雷动，敖子桐吹了声口哨。
　　苏野这一手真不是一般阔绰，安宣本应感到兴奋，可她偏偏高兴不起来。
　　可能源于女生敏锐的第六感，大家都在注视苏野随“老顽童”一行人离去，只有她发现了——台上那名车模看了苏野一眼。
　　目空一切的她看了苏野一眼，尔后又恢复到先前的状态。只是左手轻抚着右臂，神情也有些松懈，带着点工作就要提前结束的茫然。
　　被引进偏室，在桌边坐下，苏野却抬手：“先不急着刷卡。”
　　“老顽童”笑眯眯地问他：“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苏野冲他笑：“霍钟先生，可以先允许我的一名助理进来吗？”
　　被道出大名，霍钟愣了一下，随即回复从容：“当然可以。”他中文说得有些生疏，听起来却明朗且悦耳。
　　不出几分钟，苏野的私人助理——覃谨在霍钟手下的引领下进入房间。
　　于苏野身边站定，他微微一躬身，得到示意后，将一叠合同放到桌上，与对面霍钟助理面前的购车合同相对。
　　“……这是？”霍钟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粗戒，忽然来了兴趣。
　　“是这样的，霍先生。”苏野面带微笑地看着他，那张清俊的面庞上不无诚意，“不知道能否用其他方式买下这辆车？”
　　“苏先生且说。”
　　苏野于是看向眼前文件：“这是一分无偿股权转让协议。不知道先生是否知道盛钧旗下的水天一线？”
　　霍钟笑：“水天一线，国内一线临海城市的酒店品牌，最著名的要属其定期举办的各种高端社交活动，堪称上流人士的天堂，即使身处国外也有所耳闻。”
　　“霍先生谬赞。”苏野继续道，“实不相瞒，水天一线正有向南欧扩展的想法。虽然有信心做好，但更希望能与先生合作。”
　　说罢，他起身，又因身高差距而微微下俯，倒也显出几分谦逊来，伸出那只好看的右手。
　　既已被叫出大名，合同也已拟好，一切显然都是早有筹谋。
　　这一棋下得真是既惊险又高妙，霍钟想了想，最后抚掌大笑，与苏野握过手，取代助理在他对面坐好：“真不知道该说是我钓到了苏先生，还是苏先生钓到了我。”
　　若不是这次车展，苏野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他开出的条件足够诱人，深谙不舍不得的道理，但霍钟更欣赏这份胆识和气魄。
　　一切办妥，苏野转了几下笔搁掉，看向霍钟：“可以去看看车？”
　　霍钟大笑，心情看起来更好了——“当然。”
　　并亲自带路，将他引回展厅：“苏先生才弱冠之年吧，真是来日可期。”
　　“霍先生谬赞。”
　　此时展厅里的氛围已全然不同，众人说笑着、议论着、赞叹着，更频繁地饮茶饮酒、享用精致甜品，空气中弥漫着一片轻松的气息和淡淡的甜味。
　　见苏野回来，安宣已经整理好心情，上前几步想同他道贺。
　　但一行人径直往台上去了。
　　苏野眼里的东西也很纯粹，并不顾及其他。
　　安宣只好作罢，定定地停在原地，注视着高台。
　　高台后方有台阶可以上去，只是先前一直被隔离带拦住，此时霍钟亲手将它取下，往一侧让了让，让苏野先行。
　　安宣紧紧地看着那名车模。
　　就在苏野渐行渐近时，她很识趣地让到最外侧，礼貌地面朝跑车，并与车保持开允许一行人通过的距离。还是没有什么神情，但也像在平静地注视着一切。
　　苏野从她面前经过，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而然，尔后就转瞬即逝了。
　　安宣暗松一口气，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
　　那天晚上，整个朋友圈都在沸腾——“庆贺苏总喜提天价豪车”的字样几乎刷了屏，却没人知道这背后隐藏了一笔多么大的交易。
　　苏野本人依旧是那么无声无息，不做任何表态。
　　敖子桐的朋友圈和大家格格不入：[谁有今天车展上车模的名单？要全的。]
　　同样的消息也在各群聊里发了几遍。
　　某大群里有男生打趣：[哟，今天还有敖总没搞定的车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