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听起来,确实是呢。”神奈喜听到这儿只有苦笑了一声,所有的不幸或许都是因为这位神明,但后事所有的发展又似乎与人无关,可她却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说原谅。
“我带走下栖后告诉她了一切,我很想救她,但是一旦踏足彼岸便无法回头,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要还给下栖一个属于人类的一生。”
“然后你想到了办法?”
“是的。”鹈野三千点点头,接着说道,“我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让你属于妖魔的记忆全部沉睡,包括与你相关的人和事我也全部做了修正,也就是说,我把你的存在抹掉了。”
“所以……夜斗他们根本没有关于下栖的记忆。”
“嗯,其实这也是当时下栖她想要的结果,虽然她是妖魔,但也夜斗仍存在羁绊,加上她以为自己是真的神器,所以概念化了自己的存在,夜斗神也确实因下栖染上了恙,身心皆受了重创,日益衰败……这当然不是下栖想要看到的,所以她才选择将自己的记忆托付给我保管。”鹈野三千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眼前仿佛出现了当时早已不似人形的下栖拉着她手的样子,“忘却吧,如果那样能真的将一切结束。”
“……”神奈喜从鹈野三千的转述中能感觉到下栖的绝望,那是一生都没有得到幸福的女人最后卑微的心愿。
“我答应了下栖,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惜下栖无法转世,我只能重塑他的肉身,替她在现世安排了亲人、朋友,希望她可以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过完一生,收获下栖所失去的一切,只可惜她的力量不能完全被消抹,所以眼睛还是能看到彼岸之物,而唯一能揭开封印的就是只有她本人亲口否定名为‘神奈喜’的存在。”
难怪栗林润会那么费尽心机地让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不过那的确就是事实。
她微仰起头,“……神奈喜在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是个虚假的存在?”
“如果非要追根究底的话,你的父母确实是我的神器,你的朋友也是我所造的虚壳。”鹈野三千不会否认事实,但在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爱并不是虚假的,你记得下栖帮助过的那对老夫妇吗?”
“就是拜托去寻找女儿的那对?”
鹈野三千点点头,温柔地笑着:“他们在那之后被我收留成为了我的神器,在知道你的事后,特地来拜托我想要成为你的父母来报答你的恩情。”
神奈喜不可置信地看着鹈野三千:“……是他们?”
“对,所以他们是爱你的,我也是爱你的,神奈喜的存在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的,请不要轻易放弃自己,请不要轻易放弃重新得来的人生。”鹈野三千上前紧紧地抱着少女,眼前仿佛出现了那遥远的过去与女孩初见时的笑颜,“阿喜,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回去?
是啊,她想起了,父母在被栗林润带走时怎么也要阻止她说出那些话的样子。
——“阿喜你是我的女儿啊!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生活了十六年!你才不是什么都没有最强嫡妃,王爷乖莫闹!!”
十六年的感情又怎么可能是虚假?
父亲严厉又慈祥的教导,母亲温柔悉心的照顾,往日的回忆历历在目……怎么可是能虚假的?
还有三千,还有雪音……还有夜斗,他们所相遇相识的都只是神奈喜。
她的眼泪在这一刻忽然决堤,她紧紧回抱住了鹈野三千,自己明明是可以再依赖他人一点的。
“谢谢你。”神奈喜哭得泣不成声,“我已经不会再轻易地否定自己了,我或许是下栖,或许是咎音,但我更加是神奈喜,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
“笨蛋阿喜,我们是朋友啊,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了。”
神奈喜同鹈野三千两人抱在一起哭了很久才分开,她擦干了眼泪,她知道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三千……我还可以叫你三千吗?”她有些犹疑地问道。
“嗯,我也听习惯了,你还是叫我三千吧。”
“好。”神奈喜点头应声,接着说道,“三千,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神奈喜指的是现在的黄泉比良坂,此刻她被鹈野三千带到这独立撕开的空间,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夜斗怎么样了?雪音怎么样了?伊邪那美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吗?还有,逃出黄泉之外的栗林润和野良又怎么样了?关于他们,她一直都有很多疑问,她记得栗林润说过他是夜斗的父亲,而当初收留下栖的男人,夜斗也是叫他父亲……难道栗林润就是当年那个男人?他真的只是人类吗?
鹈野三千听了她的话后蹙起眉头:“嗯,他确实是人类,虽然与神明妖魔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以在不同的时代以不同的姿态出现。”
“身为人类竟然还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甚至可以躲过我对下栖存在的修正,所以他和野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下栖,所幸我将下栖从黄泉救出这事他们是不知道的,直到你与夜斗间被我斩断的缘再次续起才暴露了这件事。”
一个连神明都无法掌控的人类,也就是这个人设计害得下栖堕落成妖,如此一来——
神奈喜目光坚定地看向由鹈野三千,她已经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要说有什么人是绝对不能原谅的,那就只有他了。”
前世今生,所有的恩怨都该做个了断了。
“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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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斗躺在地上,萦绕在鼻尖的是他自己的血腥味,而眼前却是什么都没有,在那阴森冰冷的黄泉比良坂或许永远都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一望无际的黑笼罩在头顶,像是逐渐就要将黄泉之地的一切全部侵蚀。
原来这就是你所见的景象,独自一人在冰凉的黄泉国挣扎着度过了最痛苦的日子。
夜斗抬起手怔怔地看着,握紧、张开、再握紧、再张开……那个时候为什么没能紧紧抓住她的手?要是可以再抓得紧一点……要在再紧一点……
他的眼角温热,颓败地放下手臂挡住了眼睛。
“喂,你在哭吗?”
耳边传来了雪音的声音,他没有放下手,只是微顿了后又缓缓地应了声:“……才没有情生意动,老公别闹。”
明明那么说了,可是那温热却从眼角流到了耳侧。
“……混蛋,与其在这里哭,还不如快点去把阿喜找回来!”
雪音痛苦地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狠狠蹭掉脸上的灰尘,然而没等他上前把夜斗从地上拽起,一双柔然得似是无骨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
他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止了,犹如妖媚的甜腻女神从他左肩探出——
“小弟弟,就不要惦记什么阿喜了嘛,不如你跟他一起留下来陪我玩吧。”
“雪器!过来!”
伊邪那美手下的少年瞬时消失,她无趣地抬眼看向不远处手中多了把刀的男人,那认真起来的凛然目光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呐呐,不要打了嘛,你又打不过我,那小姑娘都成那样,本就该留在黄泉,你们也一起不好吗?”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眼前便是刀光一闪,她微一侧头轻松躲过这一斩,对上了他的眼睛——
“一点都不好,无论是阿喜还是雪音,我都会带他们离开黄泉。”
“你的意思是要打败我吗?”伊邪那美笑出了声,伸手抚上了男人握刀的手,又顺势摸上了刀柄,“可是你的神器好像很怕黑的样子。”
“……!!”夜斗心道不好,收刀往外跳开,而在落地的瞬间四周忽然全部暗了下来,原本从远处透来的亮光一点儿都没了,手中的雪器猛烈地颤抖起来。
糟糕,这样下去根本连打的必要都没了。
“雪音!你冷静一点!”
四周过于黑暗,靠视觉完全不能辨别眼前食物,钻入鼻腔的腥湿味更重了,伊邪那美的笑声就跟加了3d效果似的从四面八方传来,简直让人烦得作呕。
这种时候只能全凭直觉,夜斗挥刀砍了两下,却只听见衣袂翻飞之声,那女人冷不防又从身后探出,潮湿的舌头轻轻舔舐他的耳廓,他要抬手挥刀却发现从地底冒出的什么东西正紧紧缠住了雪器,动弹不得。
所以,当神奈喜回到黄泉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一个顶着下栖脸的女人正在用令人火大的姿势攀在夜斗身上。
是的,她眼中的伊邪那美正是下栖的脸,然而此时此刻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们在干嘛呐——?!!”
夜斗一个激灵狠狠打过,头皮紧接着一阵阵的发麻,他手中的雪器也是猛颤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到了少女,愣了好半天才相信自己的眼睛:“阿、阿喜?!”
神奈喜可没有闲情逸致回应他,原本还有些期待重逢的,毕竟于她而言与夜斗可是分隔了近乎一生的时间,可现在她更在意的是这个用了理论上是自己脸的女人正对她的男人做这种事。
她心里的火气越大,脸上越是平静,走过去用仅剩的左手狠狠拽起伊邪那美那些恼人的头发:“我说,给我离他们远点。”
“女人可不能太凶呢,会吓坏男人的。”伊邪那美可不在意自己的头发,仰头一挥那些头发就从神奈喜手中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