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的,只要我是妖魔的事实客观存在。”她扯起个笑容,佯装冷静下来的样子,“对了,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夜斗不解地看向她:“……”
她伸出手比出两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身为妖魔的我可以成为神器,但还好我有一直偷偷练习,兆麻先生不止一次夸奖我呢。”
不能等夜斗做出反应,她集中注意力将力量集中在指尖向前划出一道:“一线!”
夜斗一怔,他当然熟悉这个动作,只是没有想到咎音也会,以至于他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狠狠阻挡在一步之外,这是比起普通的一线更强大的结界之力。
“放心吧,很快你就没事了。”她收回手,似乎是在安慰夜斗,但事实上完全就是在说给自己听。
言罢,她转身向远处跑去,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知道身后的男人在大声说着什么,但她更知道自己不能去听,她不可以有任何动摇——
“是下栖做错了。”
“那就让咎音来结束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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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界又在轰轰作响,那是巨石残壁轰然崩塌的声音,扬起的尘沙之后那原本堆砌如山的妖魔尸体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小小的人影,她垂下的尖长指甲上全是鲜血,一滴一滴落到了地上,而在她面前的是个巨大的风穴,因为此番人间巨大的异动而大开,腥风伴随黄泉的妖魔呼啸而出,却没能离开多久就被她抬手间斩成两半碎肉。
她的心愿已了,也很清楚理智很快就要被消磨干净,下栖早在死去的那晚已经完全变为妖魔了,如果不把毘沙门那些堕落的神器彻底清除干净,她就会出于本能地将其吞入腹中以汲取更多的力量,更会对本就散发出诱人香味的夜斗、毘沙门和兆麻做出不可预计的事。
所以,她必须在那之前结束一切,包括……结束她自己。
她在收拾完最后的妖魔后对边上的兆麻轻柔地笑了,他身后是早已崩溃至昏迷的毘沙门,她坦然地迎向他稍有警戒的目光,做了“请安心”的唇语。
她回头看向那个巨大的洞穴,落入其中便可以彻底与现世道别,这也是多亏了兆麻她才知道的。
所以……只要跳进去,就能结束一切了吧?她可以彻底赎罪,夜斗也不会受到伤害。
“真的要这么做吗?明明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选择以新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存在呢?”
身后传来了女孩带着笑意的话语,她知道那是谁,与当年哄骗她自尽的声音一模一样。
“如果担心继续刺伤夜斗,那就可以跟他解除契约,会有更适合的人成为你的主人。”
“更适合的人?”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做这些事的?”
绯音轻笑出声:“倒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你要是堕妖一定会很有趣,而且夜斗懊恼后悔的表情也很有意思。”
“你还真是恶劣。”她侧头看向了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的女孩,“有时候真的很想撕烂你的笑容。”
“那为什么不付诸于行动呢?我可是害你死亡堕妖的罪魁祸首,真的要这么轻易地放过我吗?”绯音歪了下头,像是真的疑惑不解一般。
“如果你是想要激怒我,那我可一定不会如你所愿的。”
“那还真是可惜呢。”
绯音掩下了眸子,看来父亲大人是要万分失望的了,明明为了这一天做了这么多事,不过不能为我所用的不安定因素还是就此消失得好,不过父亲大人会为此难过两天吧。
绯音笑了,不再劝阻:“若是有缘,我们必会再见的。”
她没有回应,转身继续走向那巨大的风穴,下头漆黑一片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但她的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身上背负的人命也能以她的死亡结束吧。
她闭上眼睛,耳边似乎响起了流水的声音,就好像那天晚上一样,只是这次完全不同的,是以自己的意志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死亡,那将是最适合她的结局。
她往前踏出了一步,感受风扫过周身,而后置身落下,一瞬间的坠落感包围了她,只是在即将的无尽下落中,她的右手腕忽然被人牢牢握住,阻止了她的动作。
“咎音姐姐!”
“咎音小姐!”
她睁开眼,从上面出现的是不知何时过来的辽和兆麻,他们正焦急地看向她,而握住自己手腕的人正呲着牙往上使劲,想要把她在拉上来,那是本该被一线阻隔在外的夜斗,恙从脖颈开始蔓延到了上半身,就连握着她的手上都有。
为什么要过来?……明明最不想要被看见的就是他!
“咎音!不要这样结束!”
“……”
他这么告诉自己,可是……可是——
“已经来不及了啊。”她终于在生死的关头松懈了下来,飙出了眼泪,哭得不能自已,“呐,夜斗,要是人生能重新再来一次就好了。”
“不要……不要!咎音!你是我的神器!罪也好,孽也罢,所有事情我们都一起承担好吗?!”
她看到自己被紧紧握住的右手,手背上是夜斗当初为自己留下的字“咎”,意为罪孽,原来这就是他给自己取名的原因。
她释然地笑了,却还是摇了摇头:“这样也好,属于你的东西我愿意全部舍弃。”
她仰起头,对上夜斗湛蓝的眼睛——真好,最后看到的人是你。
像是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夜斗的眼中的惊愕与恐惧逐渐放大,右手越发用力抓住她的手腕,甚至整个人都更向前倾去试图用两只手将她拽回来,只是眼前忽然的一片血红过后,手上承受的重量便消失了。
断裂的手掌,坠落的少女,满目的猩红……
“咎音——!!!”
第82章 城
黄泉比良坂,那便是风穴之下的地方。
一个没有光亮,没有生气,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萦绕在身边的是浓重的腥臭,浑浊的水流,还有妖魔间永无停止的相互厮杀和吞噬。
这样一个地方,属于此刻的她。
“你也是被丢下来的吗?”
第一个跟她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在黄泉这种地方很少还能有这么好好言语的存在。她告诉她自己名叫询麻,在被怀疑刺伤了主人后,被道标大人丢下了风穴。
询麻很乐观,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仍能抱有一些幻想,不管是多么不切实际,也不管咎音是多么得不给她捧场,她总能一个人笑着说些什么,关于过去,关于未来。
“好想再看一看呐,外面的天空……”
然后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询麻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声音也越来越轻——终于有一天,她不见了。
“……询麻?”
她第一次试图叫她的名字,却已经得不到回应了。
而后她像疯了一样在黄泉比良坂上找寻那个女孩的身影,直到那个时候才发现她失去的更是对那个黄泉以外的世界最后的寄托,她不愿承认的女孩终究还是没入黄泉的结局。
明明是那么个乐观美好的女孩,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她几乎可以说是大闹了黄泉比良坂一顿,当然惊动了那位地下国的女王伊邪那美,原本是要打算狠狠惩罚她的,不过窥见了她的过往后,伊邪那美的兴趣被勾了起来,没有什么能比玩弄人心更有趣的了。
只不过在伊邪那美出手之前,某位许久未见的大人忽然造访了黄泉比良坂,带走了本该永生永世不得再离开的咎音。
“所以带走我的人是你吗?”神奈喜漂浮在半空中,她神色淡淡的,心情却是五味陈杂,刚才经历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她看着鹈野三千的目光不禁带了三分审视,“你到底是谁?神明吗?”
“可以这么认为吧。”鹈野三千面带愧色,垂下眸子低声说道,“确实也是我带你走的,为的就是可以补救。”
“补救?”
“嗯……你,不对,应该说是下栖,她之所以可以看见彼岸之物全是因为我的缘故。”鹈野三千想起了距今百年前的事,那对于她而言其实仅仅是转瞬之事,“那是我尚且年幼,趁照料的人不注意便偷跑出了高天原来到了下栖的村子,那个时候下栖才五六岁吧,我没有玩伴又见她一个人就凑了过去说要跟她做朋友,她一点戒心都没,笑着同我玩耍了大半日,后来我的道标找到了我,让我回高天原,原本事情就该到这里结束的,可是我……”
鹈野三千顿了顿,迎向神奈喜的目光继续说道:“可是我因为一时有了私心,不想让刚交到的朋友很快就要把我忘记,所以在你身上做了些手脚,你不会忘记与神明的交往,也能看见没有交集的彼岸之物嚣张女王爷,皇上别得意。”
神奈喜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她的与众不同、她之后的遭遇在很大程度上不过是因为躲在鹈野三千之下的那位神明的一时兴起。
鹈野三千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有些慌忙地拿袖子蹭蹭眼睛,满心抱歉与后悔地对神奈喜郑重地道歉:“对不起,阿喜……虽然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但对于神奈喜而言还是第一次说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任性才改变了你的命运,让你遭遇到了那么多不该有的磨难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