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我亲弟弟,他找了我这么多年呢,怎么会不认我这个大哥!白锦堂的眼神是如此地正义,然而他握紧的拳头却出卖了他,这人根本自己心里也没底儿。
哦,那你就继续撑着吧。顾西辞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他。
笑了半天,谢少言终于发现了现场气氛的不对劲儿,他啃着云片糕,后知后觉地问道:“噫,西辞姑娘,明明下船那会儿你还是西辞姑娘,怎么现在就成了公主了?”
少侠好问题!白锦堂对着一脸茫然的谢少言伸出了大拇指。
眼看着白玉堂也看了过来,顾西辞咳嗽一声,便说了实话:“临出藏剑山庄之前认的。”
“陛下在杭州?”白玉堂皱了皱眉头,忽然说道。
不愧是白玉堂,就算是在生气的时候,看问题都不忘记抓重点,一针见血。
不过白玉堂虽然问了问题,但他没指望着顾西辞回答,而是自己呢喃道:“那就是跟秋前辈一起来的……”
顾西辞一句话,白玉堂想到了很多东西。
秋临晚与道苦大师带着当今圣上微服到了杭州,是来找顾西辞相认的?这件事情其余九天并不知情,当中当然有隐元会现在处于瘫痪状态、无法及时提供消息的锅,但秋临晚和道苦大师同为九天,却对于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未提一词,瞒得这般密不透风……
这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还有顾西辞。她身为变天君的血脉以及刀行云的唯一徒弟,身兼双职,一旦通过考验在九天之中的地位绝对举足轻重。但她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宁国公主,还已经与陛下相认……也就是说,顾西辞跟当今圣上是亲兄妹,她的母亲是太后娘娘,父亲是先皇。
可此事还有疑点,太后娘娘为何从来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失踪的女儿?她甚至提都没提过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皇帝为了与失散多年的妹妹相认,抛弃了满朝文武和政务,亲自跑来了杭州?
一时之间白玉堂想了好多,所有的事情都是只有一个淡淡的头绪,深究下去却总是像隔着一层迷雾般看不清楚。直觉告诉他,自己已经摸到了一个埋藏很深的秘密的边缘,但他却因为缺少线索而一直只能在边缘徘徊,不得入内。
白玉堂有点烦躁。
这边白玉堂、顾西辞和白锦堂各怀心思,而谢少言就好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孩子一般,他咽下一片糕点,继续对顾西辞说道:“哦,这样啊……那西辞姑娘,你既然是公主,那也就是说你找到你的爹娘了?”
谢少言这话问出口,顾西辞还没什么反应,白锦堂忽然转头看了谢少言一眼。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戒备。
这个谢少言究竟是装得太好,还是真的就是这般的性格?
“对啊。”顾西辞好似完全没觉察谢少言的问题十分尴尬,她点点头。
“那你父亲就是当今圣上?”谢少言对于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他凑到顾西辞的身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
顾西辞:“……”
白锦堂:“……”
白锦堂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两声,出口解围:“据在下所闻,当今圣上应该与公主殿下同岁。”
“哦,这样啊。”谢少言脸上浮现尴尬的神情,他摸了摸头,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个……抱歉啊。”
“没什么。”难得看见谢少言脸上出现难为情的样子,顾西辞挑了挑眉毛决定不跟这货计较。
谢少言不再开口,屋中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之后,顾西辞忽然转头对白锦堂说道:“在襄阳王府,是你救了我?”
这个念头自从赵祯告诉她“海市之主白锦堂乃是朕的手下”之后,就一直徘徊在她脑海之中了,之前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但是几天下来,顾西辞却愈发确定这就是事实。海市在江湖中是除了隐元会之外消息流通第二的地方,依照赵祯所言,海市早就被他收拢入麾下了,而且顾西辞的消息还是海市帮他查出来的。海市既然表面上身在局外,手下便可以旁边到更多的东西,比如隐元会远不如表面上组织严密,比如襄阳王与庆城公主早已心生反意,比如唐门大少爷暗藏小九九。
“是啊。”白锦堂果然十分爽快地承认了这件事情:“不仅如此,我还告诉过唐非鱼他哥哥有问题,可惜这小子当时并没有重视这件事情,结果后来被自己哥哥抄底了吧。”
白锦堂一边说,一边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白玉堂忽然开口问道:“在茉花村的时候,是你给我们送信,说西辞会在名剑大会期间去往藏剑山庄?”
“是的。”白锦堂有点儿得意地点点头。
除了抓住顾西辞的凶手赵绮白之外,还有一个也会知道顾西辞什么时间会去什么地方,那就是救出她的人。
白锦堂原本对白玉堂抱着十分期待求表扬的心态,哪想到白五爷不按常理出牌,在听了白锦堂痛快承认之后,他点点头,不辨喜怒地说道:“原来在那时你就已经脱离朱子宁的掌控了?”
白锦堂心中打了一个突,他忽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那可不见得。”顾西辞轻笑一声,她抓住机会开始落井下石:“白大哥不是说早就提醒过唐非鱼要他小心唐非离吗?而且海市在皇兄手下都好多年了呢。”
顾西辞言下之意,就是海市并非是一夕之间建成的,从建立到步入正轨再到今天的规模,当中经历的年头一定不少,白锦堂这货很可能从很久以前就逃脱了朱子宁的魔爪,但是他并没有传信回家告诉家人自己一切安好,而是暗搓搓地躲到了海上,悄无声息地建起了他的情报王国。
就算是为了家人的安全考虑……连个信儿都不透露一分,这人够狠,不只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
面对白玉堂无声的怒火,白锦堂只好赶紧解释:“因为我担心你们的安危。朱子宁刚刚抓走我的那会儿,九天已经追杀他两三年了,虽然他身中剧毒,形势大不如从前,但当时他手下的商会还有一些能用的死士,即使无法反抗九天,想要对我的家人下手却易如反掌。我当时身体不好,在他身边被养着全凭他一时的兴趣,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趣没了就会被处理掉。那段时间我过得如履薄冰。”
听了白锦堂的解释,白玉堂的眼神软化下来,他看着白锦堂,好像想说点什么。
白锦堂说的没错,再怎么样他都是白玉堂找了十多年的哥哥,是他的家人,他会生气自己的哥哥没有告诉自己真相,却并不会真的因为这个而跟他断绝关系。
白锦堂继续说道:“不过所幸这些都过去了,我骗的那老头子神魂颠倒对我放松了警惕,然后趁机从他手下收拢些人手,再加上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行了,好多事情都扔给我处理,我就逐渐开始在暗中着手布置自己的势力……”
谢少言很少见地主动给白锦堂倒上了一杯茶,之前他也是一副很安静的样子,托着下巴听故事听得认真。
白锦堂端起茶水润润嗓子,对谢少言展颜一笑,继续说道:“在那之后又过了些年,老家伙忽然之间失去了音信,他手下剩的那些人原本都是些穷凶极恶的玩意儿,又天天挨隐元会的揍,老家伙一不在了谁都压不住,直接乱套了。我趁机就从那里脱身了。然后搭上了朝廷的线,建了海市,帮当今陛下做事儿,在江湖中打探消息,寻找他那个失踪了的妹妹。”
白锦堂一边说,一边高深莫测地瞟了一眼顾西辞。
但顾西辞的事情刀行云瞒得太紧了,加上还有唐七叶那边指挥隐元会遮掩,白锦堂一时之间没有查到。后来是顾西辞跟着唐非鱼去了开封之后,白锦堂才寻找到了一些痕迹,等到确认顾西辞就是赵祯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后,顾西辞已经跟白玉堂去了茉花村,还被丧心病狂的赵绮白给绑回了襄阳。
赵祯原本就因为没有来得及跟亲妹妹见上一面相认而觉得郁闷,转眼就听说赵绮白竟然敢私自关押折磨宁国公主,他差点儿没直接对襄阳王下手。不过赵祯就是赵祯,他暂时忍住了,同时传信海市指挥白锦堂想办法救人,并且准备亲自前往杭州去见顾西辞一面,跟她相认。
海市早就在赵祯的指示下派人手渗透入了襄阳王府,虽然有一些因为暴露而被抓了起来——比如顾西辞在牢房里面遇到的那个死去的人——但还有大量的人在暗中深深地潜伏了下来,并没有被发现。所以在襄阳王府出动暗桩救出顾西辞,虽然困难但海市还是可以做到的。
果然,事情其实顺利得多,在帮顾西辞打开了牢门还帮她偷出了武器之后,武功大成的宁国公主自己杀了出去。接下来暗桩们重新转入暗中,只远远地跟在襄阳王府的追兵后面时不时阻碍一下他们追杀公主的步伐,拖到公主顺利逃入了杭州之后就彻底销声匿迹,深藏功与名。
其实在顾西辞从赵祯那里得知海市的底细之后,她就知道九天交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两方人马在某种情况下目的是殊途同归的,暂时可以算作是同一阵营,短时间内不会起正面冲突。之所以顾西辞还是往海市走了一趟,不过是为了带白玉堂来跟白锦堂相认。现在事情也查清楚了,白玉堂跟白锦堂见了见面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把闹别扭的白五爷哄开心,然后大家欢欢喜喜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干嘛干嘛去,留白锦堂继续在海上啃海鲜,直到解决了襄阳王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