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那年,我武功小成出师,回家之后爹才告诉我他瞒了我很久的事情,就是那个掳走哥哥的人曾经跟爹打过照面交过手,我爹说那人武功极高在他之上,且身法诡谲神出鬼没,在错身的一刻爹只能看见他的武器是胧在袖中的一件奇特的金算盘,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线索。我爹把这些告诉我,他希望我能找到我哥哥的下落。因为那个人在抓走哥哥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此子将来必成大器,留在此处只能让明珠蒙尘,不如由我带走。正是因为这句话,让我爹相信哥哥依旧还活着。
“为了能够尽快找到哥哥,我把父亲的话告诉了师父。但师父听过之后却变得有点儿奇怪,他没说什么,只说尽量帮我。直到那天在庞府看到庞云手中的金算盘,我才明白了为什么当时师父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带走我哥哥的人是朱子宁,而朱子宁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培养下一任朱天君的继承人,至少当时他的目的就是那样。”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事情的全部。”白玉堂放下茶盏,他看着顾西辞,认真地说道:“所以我并非是为了欺骗你才故意说什么朱子宁也是我的仇人之类的话,他真的是我的仇人,至少他知道我哥哥的下落,因为他我们骨肉分离了十几年……我父母一直都很想念我哥哥,我也是。”
顾西辞看着白玉堂,她第一次开始觉得为难了,要怎么跟白玉堂说呢?她当然明白白玉堂说了这么多话的意思,无非是为了告诉自己他从来没有恶意的欺骗过自己,最多不过是对真相沉默不言罢了。顾西辞自从继承了刀行云的皓天君之位后,她在离开前帮助秋临晚处理过几回事物,逐渐明白了当时为什么白玉堂对于某些事情一直缄默不言了。
他无法直接告诉她自己身处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做着什么样的事情。就像刀行云即使被所有人误会被自己人追杀,她心中怨恨愤怒,却从来没有想过将九天的秘密公之于众来报复九天。因为那些秘密真的是太重要了,重要到他们几个人知道就够了,谋算天下暗中掌权四处平衡力量这种事情难道可以见人就说吗?如果有一天百姓们知道了在世界上有这么几个人,他们为了各种各样看似扯淡的理由操纵着天下发生的事情,一切大事的产生和发展的背后都有他们在推波助澜,甚至就连自己的生活环境也是他们间接造成的,那还不得搞得天下大乱啊?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天下之局,大多数人的眼光只拘泥于一小片天空,这片天空里有他们的家人朋友,有他们的工作他们活下去的目的。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小片天空就是一切。
“西辞,”白玉堂顿了顿,他伸手握住了顾西辞的手,轻声问道:“你究竟是在埋怨我没有对你说全部的真话,还是埋怨我没有保护好你,第一时间找到你呢?”
顾西辞没有抽回来手,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被赵绮白关进监狱肆意□□的时候,顾西辞觉得自己恨赵绮白践踏她的尊严;赵绮白用不屑的语气说着她可求而不得的母爱的时候,顾西辞恨赵绮白糟蹋了她宝贵的感情;赵绮白告诉顾西辞白玉堂唐非鱼他们从头到尾都在骗她根本只是利用她的时候,顾西辞觉得有点儿伤心也有点儿难过。
那个时候她真的希望有什么人能把她从这个地方救出去,不管是谁都好,她不想听赵绮白一遍一遍地讽刺着她喜欢的人再骗她利用了她。尽管顾西辞知道那很可能是赵绮白为了刺激她而编出的假话,但是谎言说了千遍会成真,哪怕只是在心中种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日日浇灌最后也终能破土成树。
于是那棵树在顾西辞心里满满地疯长,没有人能够抑制它,因为可以这么做的人都不在她身边。
后来顾西辞出来,她一心想着要找赵绮白算账,等算完了账再杀了朱子宁她就立马离开再也不相见到那些人了。但顾西辞低估了大家在她心中的地位,她根本没有办法怨恨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他们,他们甚至一直还在努力地寻找自己,只不过没有找到罢了。
那本来也不是什么恨,只不过是混杂在一起的混乱不堪的感情而已了。难过,悲伤,痛苦……当时间慢慢的流逝,混在一起的感情开始自己剥离成清晰的一种又一种,顾西辞发现自己现在无法面对白玉堂和唐非鱼,只是因为她不想回忆那个曾经有点儿矫情又懦弱无助的自己。
但是当白玉堂明明白白问出来这个问题的时候,顾西辞想,自己终于能放下那些纠结的事情,认真面对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都不是,其实我根本没什么好埋怨的,毕竟不是你们的错,之前不过是我被赵绮白关得头晕脑胀迷糊了而已。”
“想明白就没什么了,但是说出来也不容易……”顾西辞咳嗽一声,抽出手来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毕竟只是我自己在矫情。”
白玉堂愣了愣,然后他慢慢地笑了:“你可以再矫情矫情。”
“什么啊,都说了我只是——”
顾西辞皱了皱眉头,猛地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她忽然不想跟白玉堂待在一个房间里面了,把谢少言赶走跟白玉堂独处就是一个错误!那小子虽然闹腾了点儿但他在的时候至少顾西辞不会觉得尴尬。
但是在顾西辞路过白玉堂身边的时候,白玉堂快速地、坚定地出手握住了顾西辞的手,阻止了她逃窜的步伐:“所以我说,你可以再矫情一下,没关系的,我喜欢。只要你知道,我没有骗你也没有逗你,而是很认真地在对待你,这就行了。”
他轻声说道。
顾西辞反应了一下白玉堂的话,然后她站在原地整张脸涨成了一颗熟透的苹果。
所以说!我们是在讨论你哥哥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把话题歪到这里来的啊!
直到三天后大家登上前往海市的特别轮船,顾西辞都没缓过劲儿来,看见白玉堂了依旧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然后转身就躲。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解决了吧?
解决什么啊?顾西辞看着白玉堂忽然觉得更加别扭了。白玉堂说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以后也不会,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事情了。他那边倒是把之前的一笔烂账彻底购销解决了,可是……可是……
顾西辞有事情瞒着白玉堂啊!
而且这件事情就像当初白玉堂不能告诉顾西辞的理由差不多,顾西辞也没法直接开口告诉白玉堂……
这叫什么事儿啊?是装作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呢?还是赶紧对白玉堂坦白?但是哥哥那边明显要更重要一点儿吧?如果提前说了会对哥哥造成很大的影响。那还是不说?
顾西辞握着双龙戏珠佩仰望天边那轮毛月亮,心中十分惆怅。
☆、第60章 【六十章 】诡异之市
顾西辞靠着船舷吹着海风,就那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等到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在客房里面好好的待着了。一抹清冷暗香萦绕在鼻翼之间,枕头旁放着那块双龙戏珠玉佩,床前的帘子好好的放下遮挡住了寒风,身上仔仔细细地盖着厚被子……顾西辞呼出一口气,她抬起双手捂住了脸颊。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绝对是白玉堂抱她回来的,除了白玉堂之外再没有人会做这种事情了呀!
现在白玉堂对顾西辞越是温柔她就越有点儿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因为心怀隐瞒的愧疚还是依旧对于他的情感和别扭。
顾西辞想不明白,加上刚起床她的反应很迟钝,于是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有人来敲门。
“西辞姑娘!醒醒!海市到了要下船了!”
谢少言在顾西辞的房间外面死命地拍着门板,砰砰声把天外神游的顾西辞终于呼唤了回来。她抬手挑起床边厚厚的帘子朝外望去,发现大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靠岸了,船上的人们正拎着行李鱼贯下船。
“就来。”顾西辞提高声音说道,谢少言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回答,便停止了催命一般的拍门。
快速翻下床梳洗一番,顾西辞把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收拾好背在背上,小心翼翼地拿起双龙戏珠佩放入怀中,然后她拉开了客房的门。谢少言和白玉堂正在门口等她,谢少言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望着天,白玉堂则站在船舱出口处不知道看什么。顾西辞拍了拍谢少言的肩膀:“久等了,走吧。”
“还好还好。”谢少言回过神来,看着顾西辞笑:“西辞姑娘你要是再慢点儿咱们就原路返回了。”
顾西辞没有搭理谢少言,她跟白玉堂擦身而过,偏头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但白玉堂却好像有心事一般,对顾西辞的笑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这人怎么了?昨天还是好好的,还有心情消遣自己呢,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变成这样了?顾西辞皱了皱眉头,她觉得白玉堂好像在担心什么。
可能是因为自己心中瞒着白玉堂一些事情,看什么都不安心,于是顾西辞想了想,还是跑上前多嘴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了?”
白玉堂听见顾西辞的声音,停下来脚步,他回头看她。清晨的阳光从船舱口斜斜地照射进来,洒在白玉堂身上,给他度了一层淡淡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