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十八岁,距离狸猫换太子过了十八个年头,没有别的时间遇到婴儿,也就是说……我是在那天晚上出生的咯?”顾西辞轻声说道。
叶临川没有说话,两个人互相凝视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越接近实施的真相,就越是重重的谜团,因为缺少一根能够把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的线。其实这件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在太后娘娘生产的当晚,刀行云因故离开了太后娘娘的身边,在某个地方带走了顾西辞安顿好,然后回去救太后娘娘,之后她被陷害,四处逃亡,在被唐七叶从朱子宁手下救出来之后,又偷偷带走了顾西辞隐居起来,抚养她长大。
“只需要查看一下在那天晚上还有哪个皇妃生了孩子,就能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了。”半晌之后,叶临川说道。
“如果不是遇到了赵绮白,我不会在意自己的爹娘到底是谁。”顾西辞垂下头,轻轻笑了一声:“说道这里我有个想法……但是与你无关就是了,我会自己去证实的。”
叶临川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那么现在,我要实现对师父曾经说过的话。”顾西辞抬起了头,对着叶临川勾了勾嘴角:“我说过要找到那个负心汉揍他一顿来着……叶庄主,接招吧。”
顾西辞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只看见两道明冽的剑光自桌上划过。叶临川坐在对面未曾起身,只来得及抬手打出一道剑气,同时他在桌腿上踢了一脚,带着椅子一起往后滑行了数丈的距离后,才堪堪抵住了顾西辞刺过来的两把剑。
那个下午顾西辞和叶临川在天泽楼中噼里啪啦打了很久,路过天泽楼的藏剑弟子们只能透过纸窗看到屋中闪过的刀光剑影,没有人敢敲门让这俩人停下来别打了,也没有人敢凑进去看看战况如何。只知道最后天泽楼开门的时候,整个一楼大厅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上面布满了一剑又一剑的划痕。
叫停顾西辞和叶临川比武的,是两个身着鹅黄色藏剑弟子衣袍的孩子,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十分可爱。两个孩子在一干躲在大树后面的藏剑弟子目光灼灼的注视之下,用四只胖乎乎的小手慢腾腾地推开了天泽楼的大门,然后手拉手站在门口对着里面打的只能看见虚影的叶临川和顾西辞喊道:“爹爹!爷爷让我们来叫你和姐姐吃晚饭啦!”
顾西辞刚好一剑被叶临川撞偏,朝着门口歪过去,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后她皱着眉头硬生生把已经发出去的内力又收了回来。失去了控制的娉婷狠狠戳在了旁边的门框上,一直没到剑柄,四周则留下了数道长长的裂缝。
“打架就打架,你别毁我天泽楼啊。”叶临川也收了剑朝顾西辞走过来:“这可是唐朝时就有的建筑,是古董呢。”
顾西辞没有说话,她抬手擦去了唇边的血迹。硬收回内力的后果就是导致胸中气海翻腾涨得她难受,她现在不能张嘴,一张嘴血就喷出来了。
“你——”叶临川发现了顾西辞不对劲儿的地方,他回想了一下,觉得这人应该是伤到了,便有些着急地说道:“坐下调息,别说话。”
“爹爹——”两个小孩子完全没有想到刚才自己差点儿经历了死亡的危险,他们看见叶临川出来之后都觉得很开心,一左一右就像两只小黄鸡般凑到了叶临川的身边,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仰起头看着他撒娇:“吃饭了吃饭了~”
“扶苏,荷华,要听话不要胡闹……”叶临川对于这两个孩子一向没辙,他叹了口气,挨个摸头:“你们刚才胡闹伤到了姐姐,知道吗?对姐姐说对不起。”
两个小孩子咬着手指从叶临川的身后偷偷探头去看顾西辞。但是顾西辞就地坐下闭着眼睛调息内力,没有注意到他们。
“你们先去吃饭,爹爹看着姐姐,等姐姐醒了在一起去。”叶临川蹲下身来跟两个小孩子平视。
“师兄,你带他们吃饭去吧,我看着西辞。”白玉堂从门外走进来,把手里的披风给两个小孩子仔仔细细地裹上,然后对叶临川说道。
“也好。”叶临川点点头,“你好好跟她说,有误会解开就好,要不然会后悔一辈子的。”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然后一手搂过一个孩子,对他们说道:“跟白叔叔说再见。”
“白师叔再见~”两个小孩子认真地咬字。
“再见。”白玉堂轻轻笑了笑。
看见自家庄主抱着两个少庄主从天泽楼中走出来,躲藏在院子里面各个地方偷看热闹的藏剑弟子们转身四散奔逃,叶临川站在树下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摇摇头由他们去了。
等到人都走了之后,白玉堂关上了天泽楼的大门。他扶起一个摔在墙角的灯笼点燃,又把顾西辞的周围清理出了一片干净点的地方,然后他面对着顾西辞席地而坐,借着烛火打量她的容颜。
“我不是有意要骗你,只是一开始不知道怎么说……”白玉堂看了半天,轻轻说道。
☆、第56章 【五十六】武林盟主
白玉堂一直坐在顾西辞对面看她运气疗伤。夕日渐颓,橙红色的光芒映照于纸窗之上,散落一道道虚影。借着夕阳暖色的光晕和手边摇曳的烛火,白玉堂也不管此刻顾西辞究竟能否听到自己的言论,轻轻地开口了:“我并非有意要骗你,只是一开始不知道该如何说,到了后来,说不说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唐非鱼的质问没有错,从一开始白玉堂确实是抱着监视的目的来到开封找到顾西辞的。那时九天刚刚得知失踪了多年的皓天君尚在人世,但命不久矣,且已经为了自己安排好了身后事宜,接替她位置的人是她唯一的弟子,一个叫做顾西辞的小姑娘。唐七叶命令隐元会传过来的消息没有透露更多,只说顾西辞在正式加入九天之前会先为刀行云报仇抓住朱子宁,而这个过程可以当做是九天对她的考验。
明白唐七叶有意隐瞒,加之对于失踪多年音讯不明的刀行云不放心——毕竟刀行云曾经被九天冤枉过,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心怀怨恨。柳文素特意派出了白玉堂前来开封监视顾西辞,在适当机会的时候打探一下顾西辞对于九天的态度,同时顺便看护一下她,别让朱子宁把人弄死了。
白玉堂开始对于这件任务是抱着抵抗态度的,不仅仅如此,对于柳文素期望他继承自己和叶临川的衣钵成为下一任炎天君这件事情,白玉堂也十分抵触。白五爷是个很随性的人,他更喜欢在江湖上四处游走,结识一帮兴趣相投的知己,随手做一些惩恶扬善的美事,而不是暗搓搓地缩在后面监视这个打探那个。但师父的命令已下,白玉堂又听说唐非鱼也在开封府,而且开封府还有个他亦友亦敌的御猫展昭……抱着“反正有人一起受难”的心情,白玉堂收拾了包袱,借着陷空岛收租的名头,一路北上去了开封城。
那晚遇到顾西辞是个意外。在白玉堂的计划之中,他应该先在暗中观察顾西辞几天,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如果顾西辞是个有意思的姑娘,那白玉堂就会请唐非鱼在某个适当的时间牵线搭桥,大家见一面互相认识认识,从此之后就是朋友了,也就更方便行事;如果顾西辞是个刁蛮的大小姐或者枯燥无趣的小老太太,那白玉堂就继续只在暗中监视她,而不会现身了。
但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庞太师诞辰的那一夜,整个黑市因为隐元会对于庞太师的悬红都疯狂了,白玉堂闲得无聊便也决定去太师府凑凑热闹搅混水。他没想到顾西辞的仇人就隐藏在太师府中当管家,为了给师父报仇,顾西辞一路潜入了太师府中。
两个人在月下相遇了,就像命中注定。
人跟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他们一路为了该如何安置庞云而吵吵嚷嚷,差点儿被展昭发现了端倪……其实当晚过后所有的事情白玉堂都印象模糊,但唯独顾西辞看向他时那惊艳的目光他始终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此后两个人无数次目光相对的时候,顾西辞都是用那种一模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他啊。
所以当再次重逢的时候,白玉堂才会对冷漠的顾西辞感到如此不适应——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能够悄无声息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觉。
“没什么,毕竟从一开始我们谁都没有说实话,不是吗?”
不知道何时,顾西辞睁开了眼睛,她静静地看着白玉堂。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白玉堂对着顾西辞伸出了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大概是在审问庞云的第二天吧,你很早就来了唐非鱼那里,然后跟他说了你哥哥的事情。”顾西辞看了一会儿,伸手握住白玉堂的手,让白玉堂拉她站起来,“或者你那晚根本就没走?”
“走了。”白玉堂笑了一下,他温柔地注视着顾西辞:“但是后来又回来了……那时候你已经去睡了。”
“因为怀疑唐非鱼?”顾西辞问道。
“在没有确定身份之前我师父不会告诉我其他的九天都是谁,但总能猜到一些。”白玉堂自嘲地一笑:“师父怕你因为刀前辈的事情而怨恨九天从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