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
“她这是急着去找死。”王天风正躺在摇椅上看书,他冷笑一声,将那本《玉梨魂》翻的哗哗
响,“都说我是疯子,我倒是甘拜下风。”
阿诚奔在雨中,不祥的雨,上一次这么大的雨终结了一段美好温暖的恋情,而这一次,恐怕要终
结一个女人的生命了。
市政厅里急匆匆的踏进一双湿哒哒的脚印,李秘书王秘书还好,平时笑眯眯的明秘书长虎着一张
脸浑身湿透的奔了进来,凑上去例行关心一下就吃了挂落,谁还敢拦着他?
“滚出去!”许秘书是个小个子的年轻人,初出茅庐,刚进市政厅没两天还不知明诚的厉害,只
听明秘书长和明长官素日不睦,这下更是抓住了机会了,
“明秘书长,你太没有规矩了吧。”他本是打算在明长官面前露露脸的,哪知道明诚从西装口袋
里一掏,竟然掏出一把枪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他的脑门,把这中山装的男学生盯得满脸是
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幸得沙发上斜倚着的明长官开口救命道,
“出去吧。”
阿诚盯着许秘书把门关上,又将耳朵贴在厚厚的木门上听了片刻,才慢慢转过身。
他不知道该说,是不是和他想象中一样,明楼穿着紫色的军服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衣着整齐,连头发都不乱一丝的看着所谓文件。
“没规矩。”明楼瞥他一眼。“倒咖啡。”
只这一眼,阿诚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他知道了。
也是如此,明楼从小到大就像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一样的人,阿诚从来没有瞒得过他的时候。
他双腿一软,愧疚与秘密放下的轻松感同时涌上,竟然跪了下来。
“阿诚错了。”明楼不出声,起来去酒柜面前拿酒,顺口道,
“错哪儿了?”
“阿诚不该隐瞒汪曼春的共/党身份,私底下背着大哥做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再私下行动,便停了你的职。”
“记得。”他转过身来低下头去将酒杯塞在阿城的怀里,一手拿着酒瓶缓缓给杯子里注下红色的液体。
“阿诚,这个世界上你有事情瞒得过我吗?”“
你和梁仲春的小把戏,还有明台,你和那同福里小翠(新坑梗)的那点什么,还有汪曼春!?你连汪曼春的
身份都瞒着我?”
什么时候知道的?许鹤死的那一天,那个湿透后背的护士露出了脖子上耳后的一点点肌肤,他便
知道了。
汪曼春身上的每一块肌肤,他都认得。阿诚的表情,还有那只猫,阿诚什么时候会对汪曼春那么好了?
他不需要猜,只需要将计就计。
“都是阿诚的错,大哥要打要罚都认了,但是,”阿诚抬起头,“
您不救汪曼春了吗?”
明楼看了他片刻,突然叹了一口气,
“军/统上峰传来的命令,将所有的罪和疏漏全部推在汪曼春的身上。”
什么?阿诚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汪曼春的身份若是汉奸,此时也是到她死的时候了,可如今竟
然有共/产/党的身份,国/共之间的内斗从来没有停止过,汪曼春必须死!
那明楼呢?
“良辰美景奈何天。”
【五十八】
“那大哥你呢?你会怎么样??”
“我,”明楼转过身去,“我不会怎么样。”
“你打算就这样牺牲她吗?”
“牺牲?”他低下头来咬着牙笑看着明诚,近的让阿诚不敢出声,只能瞪大眼睛发抖。
大哥快要失控了。
明楼是什么人?年少便稳重自持,不可看透,将身边的堂兄表妹玩弄在股掌里。说句实话,自从
阿诚到了明家以后,就算是当年汪曼春的那档子事儿,也没有让他的表情如此外露过。
这个表情他见过两次,次次让他刻骨铭心,浑身发冷,像是被一条真正的毒蛇缠着,将空气排
出,慢慢溺死在怀里,他和明楼不是一届军校毕业的,自然不知道为何□□和军统的代号都是以
蛇为名,但他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一次是在巴黎,他在王天风面前拿着装了□□的黑枪管抵在他脑袋上,几乎是笑着说,
“阿诚,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另一次,暴雨如注的76号门前,他当着藤田芳政汪曼春的面做戏,明楼狠狠的给了明镜一个耳
光,搀扶她的阿诚看的分明,那个时候,大哥是掺杂着两份真感情在里面的。
而如今,是不是代表,汪曼春在大哥心里,已经能和明镜明台和自己放在同一架天平上了呢?
“你希望我怎么做?是啊。倾尽天下只为她,冲冠一怒为红颜,说的多美妙,可是你考虑过千千
万万还在战火中的人民吗?”他低声咆哮着,“细菌战中多少死去的同胞被当做牲畜一样虐杀,
京陵大屠杀中无辜的孩子,邻居,在路边微笑的卖花姑娘,上一秒还羞涩的给你送上花朵,下一
秒就衣冠不整满身弹孔。多少前线的同胞,将爱的人保护在身后,挺身扑向刺刀。”
“上天知道我多想做一个前线战士。”为了自己在后方的家人,爱人,付出一切。
“可是我不能!”
人比起得到什么,在失去的时候,才能察觉它的意义,不,在送走大姐和曼春以后,我就再也没
有什么能失去的,那时我才能如此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将完成我的任务,祖国的历史将会翻开新的一页
我将成为无名的革命战士,为祖国献出生命,即使是牺牲,那牺牲也是有意义的。
现在即将开始的战争将会成为改变中国,不,改变世界的历史!
战争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但是,偶尔也会有必须去战斗的时候,为了从侵略者手中保护我们所爱
的人。
是的,将真正胜利献给我们所爱之人。
这世上无人能懂明楼。明镜不能,汪曼春不能。而阿诚,则是不可以。可他又怎么瞒得过朝夕相
处的弟弟呢?
明楼嘴上还是那副狠厉的样子,冷不防跪在地上的阿诚来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开始戴项链了?”阿诚看了那链子有一段时间了,一缕银光在领子里若隐若现,明
楼平时的衣食住行都是个大少爷应该碰的,就连一个领带夹都是明诚做好标签管理的,又怎么会
戴什么项链?何况他还不知道?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你应该庆幸!军统下的诛杀令是由你和我来执行。”
明楼走了过去,背对着他拉上了酒柜,将一只手从军装扣子间伸了进去,捂在胸口。
“汪曼春必须[死],你懂了吗?今天就得[死]”他用小指敲了敲玻璃,两下。
[“阿诚,你想好了再说。”明楼将小指头贴在口袋边缘轻轻敲了两下。]
[“阿诚,今晚处决毒蝎”他用手指在杯子边缘敲了两下。]
明诚心神大定。再无怀疑。
只可惜,这暗语之所以被称为暗语,便是由于它的误解性。纵观明楼入军校那么多年,唯独这句
话,竟让他后悔终生。
两位训练有素的特工竟然没有发现,棕色的红木椅子下面有暗淡的红光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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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曼春必须死,你懂了吗?今晚就得死。}
车外是瓢泼大雨,一个黑色的音盒发着不详的红光。沙沙哑哑着一遍遍诉说着。
汪曼春必须死。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为什么要这么做?”过了片刻,她沙哑着嗓子问,女人还穿着白色的衬
衫,长长的头发自然的披散在脊背上,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车子顶端。
“有人希望能够更好地保护你,我只是起到通知的作用而已。”男人戴着黑框眼镜,中山装,大
背头,严正的样子与刚刚在明楼办公室畏畏缩缩的做派一点也不一样。
“滚吧。”汪曼春听见车门开关,伞打开收拢的声音,微微咳嗽了两声,下意识的将衬衫裹得更
紧了一些。
看看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失足摔倒,满身泥泞
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如迷途的羔羊。
然而,我想继续迷失下去……
太苦了。
明楼,明诚,汪曼春,这三个训练有素的特工竟然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卷入了一场战争,而
这战争的空隙,正被一个人所慢慢渗透。
许秘书从车里走了出去,慢慢的走过巷子,走过市政厅,然后坐到了另一辆白色的福特车里。
纤长细瘦的双手细甲轻轻巧巧的将手套脱下,中山装脱下,换上格纹领带,蓝色的西装来,一点
一点的折熨平整,然后沾点水将黑油油的大背头弄散,披在额头边,将眉笔从裤袋里拿了出来,
脱下黑框眼镜,慢慢的搓揉起脸颊来。
“开车。”他道,76号现任情报处朱处长踩下了油门,驶向瓢泼大雨里。
车子里响起了咿咿呀呀的戏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