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次尝试抢白,也引起其他面试人的不悦。
终于最后轮到她发言,她没有说别的,只是语速非常急地说:“园长,考拉园里那只叫哈格的考拉,应该得了胃肠炎,需要马上治疗,否则,真担心它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坠树,导致受伤。”
“哦?我们老兽医每天早上都会检查一遍,哈格很健康的,应该不会有疾病老兽医没发现倒让你发现了,再说,你有饲养考拉的经验吗,你作出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园长态度随和,想让她继续往下说。
其他几个面试人鄙夷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地发出蔑
笑。
反正她也看不清别人的脸色,这倒是个好事。
“我是没照顾过考拉,但常识我有,考拉的粪便是方形的,哈格很显然在腹泻。”
“是有一只考拉肠胃炎,但不是哈格,而且每天都在喂药。”园长否认。
她执着地说:“我可以肯定腹泻的是哈格,极有可能是把药喂到另一只考拉嘴里了,所以导致健康的考拉在吃药引发便秘,而生病的哈格却没有吃到药。”
院长好奇,问:“你怎么知道那些腹泻的粪便是哈格,而不是另一只考拉的?”
“因为哈格见我蹲在那里查看,它眼神有些反应给到我。”她实话实说。
最终,在园长的带领下,老兽医和饲养员再度仔细检查后,如她所言,确实得肠胃炎的是哈格,于是赶紧给哈格喂上药。
她就这样应聘上了,甚至她都怀疑是园长故意摆出的一道试题。
晚饭间,她沾沾自喜和他说起这段面试经过,他正用勺子舀桌上的一块龟苓膏,边听边要将龟苓膏吃下时。
她说:“以下话可能会引起你的某些不适,你要听吗?”
“不要。”他不假思索拒绝,“求生欲”极强。可惜反应还是不够快,没来得及捂上耳朵。
“考拉正常的粪便性状就和你勺子里的龟苓膏一样,绿色方块……”她还是说了。
他像被点了穴,嘴里的龟苓膏吃也不是,吐也不是,过了几秒,他赌气般说:“想让我没食欲好自己一个 人独享,我偏要吃。“他瞪着眼睛,吞了下去。
她怎么觉得他也有点可爱呢。
正式工作后,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野生动物园,虽然辛苦,但也乐趣多多,她没多久就和那些小动物们建立下感情,尤其是那只病愈后的考拉哈格。
每次她进去给考拉例行检查,哈格就会慢慢爬下树,再慢慢抱住她的腿。她把它搬开,它再爬上抱着。再搬开,它又再爬上,就这么来来回回,最终她妥协了,边走路边任由它抱着腿。
忽然就在想啊,对他来说,她是不是就像哈格,她也是有些迟钝,紧紧抱着他不松开。
他之于她,就是那株被考拉紧紧抱着的桉树。他是她唯一看清的脸,就像每只考拉认准一株桉树。
白天她和岳仲桉各自工作,晚上有时能碰面。她拒绝和他一起外出,以避免遇到除他之外的人,露出脸盲的端倪。
有天晚上,他喊她来客厅沙发坐会儿,一起看RARE的广告片。她不看,那条广告拍的是久宁,她有点小小的醋意。
“你知道我不看电视,我只看书。”
“那下次我陪你一起看书,你喜欢看什么书?”他在她面前,话显得格外多,还喜欢找话题。
“这点和你相似,我也喜欢读些古诗。”她说。
“那你喜欢读陶渊明吗?”
“喜欢读,除了陶渊明,就是辛弃疾和苏轼。”
“那我考考你,我出上句,你接下句。”
“好。”她爽快
答应,并不知他在逗她。
“少无适俗韵。”他念出上句。
她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道:“性本爱丘山。”
他静静望着她,笑容浮起,认真地问:“你刚是说喜欢我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能好好背诗吗?”
“你刚才向我表白了,你说,性本爱丘山,丘山即是岳。”他强词夺理地分析,好像真有一回事似的。
她望向他,呢喃地说:“我是很喜欢性本爱丘山这句诗,因为我喜欢山。小时候父亲就如同我的山,我至今都记得他的肩膀,很宽,后背也很直,后来渐渐就弯了,直到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从此……”她迟疑着,慢慢地说:“我身后无山。”
“你身后有岳。”他蓦然开口道。
这句话,让她心都酥了。
——“我身后无山。”
——“你身后有岳。”
岳在词典里,注释的第一层意思就是:高大的山。
“我是你的山。”
仲桉,第一个和我说这句话的男人,是我父亲。第二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是你。
我们有过许多美好的吉光片羽。记得你开车送我去机场,我从你车上下来,低头走进航站楼时,我的心事。
我战战兢兢的,生怕我们关系落了俗,变得不堪,进退两难。你明白我,那些都不重要。不管将来怎样,我放你在心里就好。
秋昙说得对,能喜欢就行,不需要拥有。
虽然啊,是那么那么地想和你一起走到耄耋之年。
岳
仲桉还天真地以为,她是无心在儿女情长上,他私下想办法托人四处打听林友声,只要找到林友声,她身上的担子就轻下来了。
他们之间,就能够真真正正毫无挂碍地在一起。
白天他工作之余,也会抽空去动物园里看望她,当然需要找点儿借口。有次向笃去路蜓那里问岳仲桉最近的行程。
“岳总不出差的时候,除了公司,就是动物园。”路蜓有些尴尬。
“动物园?!”向笃惊诧万分。
“可能老板是去找新系列灵感,将动物图案与RARE的设计结合。”路蜓自圆其说。
“这么反常,必定是坠入爱河了。”向笃断言。
岳仲桉不介意员工怎么看,他按部就班工作,只不过是将有限的私人时间,都挤出来去看林嘤其。
对他来说,静静看着她,等于休息。
国庆期间,旅游高峰期,林嘤其忙得团团转,动物们都健康倒好,棘手的是,园里那只叫“斑花”的长颈鹿,吃了游客投食的异物,需要挂水消炎。
她急得不行,几乎天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园里了,吃住都和斑花一起。
为了让斑花的治疗有起色,必须坚持每天输液。
能想象长颈鹿输液吗?还好斑花还是一只少女期长颈鹿,脖子没长得更长。
他来园里看她,见她举着两米多高的竹竿,上面挂着吊瓶跟在斑花后面。斑花往哪走,她就往哪走。他想替她一会儿,她非拒绝,说怕弄脏了他 的衬衫,又说外来人员不得进斑花生活区。
直到下午三点,斑花一瓶水吊完了,也开始吃进食树叶,她这才心里踏实,回到办公室。见岳仲桉坐在一旁,桌上叫的饭菜丝毫未动。
她脱下工作服,边洗手边问:“咦,你怎么不先吃?”
“不饿。”他答道。
“不信。这都几点了,你胃不好,不能挨饿。”
他这才说:“不吃的原因有两点,第一,不陪你吃,你就又想赶紧吃完去照顾斑花。第二,我饿着,就知道你饿到什么程度,这样能知道你的感受。如果我饿到不舒服,甚至胃痛的地步,我就得强制把你拎出来吃东西。”
岳仲桉,你怎么可以这样好......好到她有点想抱一下他。
渐渐他常来看望她,说是几天不见这些动物,他还有些想念。亏他想得出,说自己是想动物们了。
有一次,他得知她给一只母猩猩打针,结果遭到了密集的粪便攻击,那只母猩猩的男朋友——一只脾气暴躁的公猩猩,朝她丢大便。
她整整被丢了一星期。
确实挺令人崩溃的,野生动物医生真是一份有“气味”,还面临患者“医闹”的危险工作。
岳仲桉得知后,心疼不已,我的小考拉怎么能被大猩猩欺负。他决定找这只公猩猩“谈判”。
傍晚他下班后,一早来到猩猩园里,坐在护栏外边,面对着那只暴躁的黑猩猩。它极不友好地瞟了眼他。
“听说就
是你天天朝林嘤其身上扔大便?”
黑猩猩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继续说下去。
“能不能商量一下,别欺负她,她怪可怜的,你心疼你女朋友,我也心疼我的小考拉。你实在是有气,就冲我来,或者我送一筐香蕉给你吃。”
他说着,低头剥掉手里香蕉的皮,把香蕉递给猩猩。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工作时不说一句错话废话的岳仲桉,居然对只大猩猩叨叨不停。
暴躁的黑猩猩一边吃香蕉一边爱慕的眼神看着它的“女朋友。”
他也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的林嘤其。
秋日的风中,他就那样一眼不眨地望着她。
后来被园长取笑,说岳仲桉看林嘤其的眼神,和那只公猩猩看“女朋友”的眼神那么像。
“爱情在一切物种身上体现出来的,都是相同的眼神。”他还得出结论。
倘若时间就停留在那时该多好,可好光景总是不长久。
十一月底,动物园游客减少,园内萧条冷清,林嘤其破天荒难得有休假的空档,他早替她安排好假期了,陪同他去澳洲拍摄春夏系列的广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