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举着把防风灯使劲摇晃。
那只大船终于发现了目标,慢慢开过来了——直接向这条被上帝放弃的小草船驶了过来,像上帝又把弃儿们捡了回去。
看到这个庞然大物,离自己容身的小船越来越近,安娜觉得总算得救了,周围人刚才还哭泣绝望的神情,都转向欢呼,有人说祖宗保估了,回去要烧纸;有人在感谢菩萨。
大船能扛风浪,但这种险情中,却无法靠太近,怕一不留神撞翻了小船。所以大船采取的措施是扔下了一条缰绳,让船家接着,牢牢系在小船上,要拖着小船回码头。
在绳子扔下来时,同时大船上有个声音,是那种喇叭声,也喊了过来:“戴太太在船上吗?安娜!”
安娜惊了一下,连忙回应,“我在!我在这里!”难道是父亲?自己来宁波,只有继母知道,她一准会告诉父亲吧。关键是刻,在救自己的,还是血缘亲情。
然后大船在前面引路,慢慢把风雨中几欲要倾覆的小船成功地拖回了码头。
小草船随着大船驶进码头时,码头上所有的灯都亮着,哗哗的雨线中,能看到不少人影正在向江里眺望。大家都穿着雨衣,来来回回走动,有人手里还挑着汽灯。
安娜只能凭身影判断,哪个是父亲。他一直在码头上做事,他应该就在人群里。人世间,也只有他最关心自己了吧。
由于风浪大,小船靠岸并不容易,铺上跳板也摇晃得厉害,不时撞击着石壁。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码头工人强拉着小船上的缰绳与码头对接。船上的客人包括船家,都一个个趁机手脚并用往岸上爬。
这真是死里逃生!
太艰难了,没人在乎样子的好看与否,有人衣服扯破了,露出白花花的腿,都顾不上。
到安娜了,她站在船头,腿虽打软,也闭着眼睛从动荡的跳板上往岸上跳——在她觉得身子倾斜,要摔下去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牢牢抓住了她,否则她真可能掉进水里。
那只手几乎把她提了过去。她上岸时踉跄了下,结结实实跌进一个人的怀里。
她以为是父亲,但不像,父亲也许有这样救助自己的情感,但没有这份力量。
也许是码头上的工人,事后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安娜。”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然后她整个身体悬空,被抱了起来,在风雨中快步前向走去。
身后有人跟着跑过来,大声说:“老板,船上的人都平安上岸了!”
“好,兄弟们辛苦了,告诉安德一声,今晚所有参与搜救的人,多发一个月的工资。明天就发!”
安娜在昏暗的灯光中,看到他方正的下巴在滴着水,如雨线,都滴落在自己怀里。他浑身淋透了,但托住自己的双臂异常有力。
那个派出大船在江面寻找,那个在岸边焦虑等待的,原来是他。
前面等待的汽车开了车门,安娜被放进后座,一件干毛毯随即被裹在她身上。随后戴宗山坐进来,有人递给他干的毛巾,他擦了擦自己头上脸上的水迹。
林伯在发动车子。车子在风雨中艰难地前行。
安娜太累了,身子紧紧挨着他。他在用另一只干毛巾擦她的头发和脸。然后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肩上。安娜没有再摆直离开,就结结实实靠着,身体有些暖了。
☆、真相
那天风雨真大, 和两年多前几乎一样。林伯曾经告诉过她,那年一夜台风,几乎大树小树都咔嚓一声倒在了路上。现在, 路两边的大树小树都魔幻般弯着近90度的腰, 就差一点点, 也要拦腰断了。汽车行驶在其间,惊心动魄, 就像纸糊的, 要么被吹走,要么被哪一棵突然倒下的树压扁在路上......总之和在先前在水面上起伏的草船一样惊险万分。
那天夜里,戴家整个主楼都灯火通明。帮佣和仆人都在门前略显焦虑地等待着,直到两束灯光穿透风雨,那辆汽车终于徐徐开进来,才松一口气。他们的老板很少这样亲自出去冒险了。
安娜被戴宗山抱下车, 直接上楼。码头应该提前打过来电话了,说太太找到了。
吴妈一路小跑跟着, 手里捧着更厚实的毯子, “先生, 热水烧好了。我帮着太太洗吧。”
“不用, 你在楼下等着。”
安娜太冷了, 这多半天简直像鱼干冻透了, 薄毛毯根本不中用,一路上,就是靠在他怀里, 也禁不住牙齿格格响。
戴宗山没去卧室,直接抱她到最大的那间淋浴室,浴缸里热水正好。安娜就这样被放进了适度的热水里,整个人才像活过来一点点。
戴宗山把浴室的门关上,只有他一人,一双粗糙的手,把勒在她身上如缰绳的湿衣服脱掉,把她的头发也洗了一下,等水差不多温了,把她提溜出来,用厚厚的浴布擦了水珠,裹好,抱回了卧室。
那一晚,两人都极累,脑袋都极昏聩,连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至少安娜是这样。这也是两人第一次依偎这么近,都沉沉睡去。
睡前,安娜身体有些滚烫地靠在他胸前,枕在他臂弯里;第二日,雨过天晴,红通通的日光下,她还沉睡在他臂弯里,紧靠着他的胸。
戴宗山早就醒了,楼下的座钟也早敲了五下,他应该是第一次没有准点起床,就一直这样躺着,维持着她安静的睡姿。
“怎么样,去看到了什么?”他看到她也醒了。只是安娜还有点发烧,身体疲累,每一处关节都酸痛,眼睛微睁了一下,又闭上,朝暗影处躲了躲。
她没回答,心累。
“你不用亲自去,如果有事,可以派人去。”
安娜脸有点发烧,她跑了那么远的路,还差点丢了小命,本来回来就准备谴责他的:你对小虎子,体现了一个父亲最大的狼性和冷漠,你这么丢掉一个孩子,让他在外面自生自般,于心何忍!结果却是他出面在海上救回了自己,也救了那一草船的人。恶魔也有两副面孔吧,突然有点不知说什么了。
“小虎子生病了,你知道吗?”她没用谴责的语气。
戴宗山愣了下,“不知道。”
“你是父亲,为什么不知道?我都知道了。”
他继续愣,“比较忙,也没人告诉我。”
“为什么没人告诉你?是不是告诉了你也没用?”
“好,以后我会派人定期去问。”
听听,这语气,这态度,这就是问题。
“他在外面生活的并不好,你知道详情吗?”安娜也觉得,这么质问他,也是因为那是他的儿子,有为“你好”、为“你们父子好”的意思。
他就嗯了一声。
“你相信他克母吗?”
“呃,什么?”
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他克父呢?克你了吗?”
戴宗山望着墙壁出了一会儿神,没回答问题,动了一下,要下床。安娜也动了一下,压住他,让他停住,用商量的语气说的,“把他接来吧,放在我们身边照顾。”
戴宗山在真正沉默。
“孩子小,在宁波也没得到多好的照顾。接到上海来,起码我们能照顾他。”然后郑重说出新的发现,“其实他能说话,只是选择不说话,他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们认为他有问题,就给他选择特殊学校。你知道那特殊学校里都是什么孩子?是真正有问题的孩子,不是聋就是哑,平时也得不到亲人的关心。把孩子放在那种环境里,时间长了,才真的会出现问题。而且,前几天他发烧,挺严重的,幸亏命大,不然你就没这个儿子了。所以——”安娜特意捏了他一下,有撒娇的成分,“赶紧把他接回来!一刻也不要多停留!”
这个男人竟然犹豫了一下,“好,下个月。我派人去接他。”他终于给出了明确接人的时间。
但安娜不满意,“为什么下个月?”
“让别人准备一下。”
“让谁准备?是学校,还是那个保姆,还是顾家?”
这个男人又沉默。
所以,安娜就一直觉得有问题!为什么你的亲生儿子,遭了这么大伤害,你这个父亲听了就容易这么沉默和平静?你是沉默和平静的人吗?
“顾家是怎么回事?”
“以后告诉你。”
他离开卧室,下楼了。在门口时,说了一句,“过会儿泰勒过来。”
大约十点左右,那个白人医生泰勒就上楼了,再次为安娜诊治了一遍,照例开了药,对跟进来的戴宗山说:“太太比较疲劳,需要多休息,恢复一下身体,明天再来复查,看有没有好转。”
戴宗山也对安娜说:“这几天你不要去店里了,我让人去看一下。”
那几天,戴宗山也没碰她,下班回来后,看她还在床上很没精神地躺着,会让她穿上衣服,陪她到院里走一走。“不出门,你要每天在院子里走几圈,身体会壮实一些。”
安娜走着,身体依然发飘,“我没力气。”
“以后就不要去上班了。身体没了,什么就都没了。”
“那怎么行?万一店亏得太多,将来拿什么还你?”咽下的半句是:难道肉偿?
他回头看她,很深的眼神,就是那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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