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认得。”楚若率先踏上天工梯,对守谷弟子表示感谢,“劳烦。”
去往落星湖的路极美,古树丛生,不知名的花草顺着远方而去,开满了整条路,就连石头上也点缀着生命,张扬着活力。
裴元就在这条路的尽头,他与其他万花弟子没什么区别,穿着墨衣,腰间挂着判官笔。他放下手中的草药,对来人表示欢迎。
“许久不见了,谢道长。”
楚若让了位置,给他二人空间。
谢清澜只看了楚若一眼,就将注意力放到裴元身上,他与裴元没有太大交情,不过点头之交,这时见了面,也无话可聊,“裴先生。”
“哦,看来你不是病人。”裴元把目光放到白酖儿身上,很快明白对方是中了尸毒。“是位小病人。”
“可否单独谈谈。”楚若出声,他的眼睛里有种势在必得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有,在见到裴元时更加明显了。
裴元盯了楚若一会,唤来一位弟子,“无重,你带这位道长四处走走,他许久不来万花谷,应该忘的差不多了。”
“是。”楼无重抱拳道,他走到谢清澜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道长,这边请。”
“等一下。”楚若带着白酖儿走过来,对楼无重道,“还有她。”
“阿楚。”白酖儿睁大了眼睛,看向楚若。
“去看看花海,那里很美。”楚若轻声道,“你会喜欢的。”
白酖儿垂下头来,不说什么,楼无重牵着她的手,和谢清澜一起离开了落星湖。
“我听说。”楚若说的漫不经心,“你会种生死蛊。”
裴元的神情没有变化,他只告诉楚若,“生死蛊乃是苗疆圣物,世间难寻。”
他取出一只锦盒,递到裴元面前,却不说明是什么。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裴元不去接楚若手中的东西,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花海。他记得那个人,初次相见的温和,再见时的慌张,最后一次,他是笑着离开的。
“你和他很像。”裴元收回神来,接过那只锦盒,打开一看便笑了。这东西他并不陌生,三年前,也有人将它送到他手上。
“你知道吗?”裴元请楚若坐下,“在苗疆有个传说,生死蛊又称同生共死蛊,即是为了避免心爱的人受伤,也是防止对方变心。”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爱过。”楚若接道,为了救沈意,谢清澜的师兄骗了一个女子的心。
裴元没有回答,只将生死蛊收好,要楚若伸手,他要了解楚若身体状况,确定是否能种下生死蛊。
“你中了毒。”像是在预料之中,裴元并不吃惊,能有生死蛊,定是去过苗疆,被人下毒不为奇。食指按在脉搏上,从心脏处传来的不止一种声音。“是蛊毒。”
“是吗?”眼眸躲藏在纤长睫毛之下,谁也不知道其中的感情,“生死蛊可否种下?”
“自然可以。”裴元收回手来,走到案边,提笔写下药方,“生死蛊的蛊虫完全能压制迷心蛊虫。”
“迷心蛊。”回想那个晚上,白酖儿的笑颜,全然依赖的眼神,楚若忍不住笑起来,“我当是七秀坊的孩子。”
陌生人的呵护,无缘无故的厚待,是个人都会怀疑。不过,楚若接过裴元递给他的药方,眼中流动着是不变的温柔。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何必去理解陌生人的内心。
我的好徒儿。
“去花海找个万花弟子,让他帮你。”裴元道,“今夜再带人过来。”这种事还是不要让人知道的好,一命换一命,万花谷不喜欢这种方法。
他送楚若出去,扫过对方身后的玉壶冰,“来了万花谷,就该四处走走,免得说我们招待不周。”指了个方向,“仙迹岩往那边走。”
那里是苏雨鸾常待的地方,苏雨鸾是有名的琴圣,每一个学琴的人,都想得到她的指点。
“最后一个问题。”楚若问这位救了无数生命的医者。“为什么要帮我?”
裴元没回答,等楚若走了,他才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人活在世上,总是要去做一件无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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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路过花海时,瞧见谢清澜几人,谢清澜似有感应,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但是楚若并没有看见,他转了弯,向着山门走去,前往仙迹岩。
“不走?”白酖儿也看见了楚若,她问一直跟着自己的谢清澜,“你不是在怀疑他吗?”
谢清澜犹豫了一会,跟上楚若的脚步。
他们抵达仙迹岩时,楚若已经在那里坐下了。他卸了琴,跪坐在苏雨鸾面前弹奏,不远处有几个万花弟子,恭恭敬敬地站在边上,不敢多言。楚若在弹琴,所有人都在听他弹,仙迹岩只剩瀑布之声和楚若的琴声。一高一低,一松一驰,应和着自然之声,奏响天籁之乐。
林白轩停下笔来,静静地听了会,最终选择弃笔不画。这个人的琴声,什么都没有。
第36章 四善恶之间(8)
她再醒来时,是在楚若怀里,楚若给她盖了面纱,勉强起到抵挡风沙的作用。龙门的沙是无孔不入的,仅仅一张面纱起不了多大作用。
“阿楚。”白酖儿声音闷闷的,提不起精神,她很累,也很困。在万花谷的那一夜,她伴着花香而眠,昏昏沉沉,什么时候被带出万花谷,何时达到此地,一概不知。
“再休息会,到了客栈我叫你。”楚若的声音忽远忽近,模糊不清,白酖儿只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抚弄,像是在整理面纱。
“嗯……”她抬了抬手指,睁开的双眼再次闭合,陷入昏睡。迷心蛊的蛊虫,死了,楚若他……做了什么?
这里是龙门,大漠风沙,炎热干旱,放眼望去只有满目的黄沙,徒生苍凉之感。
谢清澜拖着滴血的长剑,往楚若走去,他身后是几个受伤的马匪,抱着胳膊呻|吟,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目光里透着怨恨。这次他们看错了人,以为是待宰的羔羊,怎知遇上狠角色。他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一只袖箭飞出,袭向谢清澜,向着原定方向而去,中途被一道剑气打落,跌落在地。楚若收起玉壶冰,神色不变,只道,“走吧。”
谢清澜往后看了一眼,暗箭伤人者已经把面掩去,一时找不到主谋。谢清澜停驻了一会,继续往回走,他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多费功夫。
“龙门多是亡命天涯之徒,你饶过他们一命,他们不会感谢你。”等两人走远了,楚若才提醒谢清澜,“斩草要除根。”
“你呢?”谢清澜问他,在那些人的眼里,他和他是同伴,是朋友。
“他们没有机会。”楚若轻喝了一声,加快脚程,天已经黑了,他们必须尽快赶到龙门客栈。
什么叫没有机会?谢清澜望着楚若的背影,心中疑惑重重,从万花谷出来,他依旧这般温柔,可就是这种温柔,让他越发不安,就像,就像当年师兄那样。谢清澜将目光移到白酖儿身上,又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
生死蛊自古难寻,他又不是苗疆人,怎么可能会有?
“叶满白来信,他和李君悦准备启程回到昆仑,这次琐事多了些,赶不上和我们一起回去,只能在昆仑再见。”楚若说着无关要紧的事,最后才道,“我们在长乐坊分开。”
谢清澜沉默了会,夜色中传来他的声音,稍稍停留了一会,很快就被风沙带走,“好。”
白酖儿不能交给谢清澜他们,楚若抱着怀里的孩子想到,在为数不多的人中,楚若选中了沈意,沈意是个大夫,还欠自己一个人情。在离开之前了结这个人情,也算两不相欠。至于谢清澜,楚若不明白对方的心思。
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他们终于抵达了龙门客栈,此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富贵商客,末路之徒皆有之。他们看着推门而入的二人,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
“两位客官,真抱歉。”老板娘走过来将门关上,挥着香帕道,“只剩一间客房了。”她脸上扑着香粉,混着客栈里的酒气,闻着有股作呕的味道,谢清澜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一间就一间。”楚若道,“给他住。”
“公子您呢?”老板娘捂着帕子娇笑,拿胸去蹭楚若的手臂,“这龙门的晚上冻死了,奴家都冷怕了。”
大堂里哄笑声起,一位大汉道,“小白脸可应付不了你的胃口。”
“呸,乱说什么呢?”老板娘啐了一口,柳眉倒竖,“信不信老娘扒了你的皮。”
众人一听,又是大笑,只有靠墙的一桌没有加入到其中。
唐无引握着筷子,目光停在楚若身上,准确来说,是停在楚若怀里的孩子上。
“无引。”萨拉趴在桌上,也不管桌上的油污,就睁着一双碧绿的眸子,哀怨道,“他哪里好看了?”
“赏金。”唐无引收回目光,往嘴里送了口饭,“不确定。”
“手头这笔单子先解决了。”萨拉的手在桌上打转,孩子气十足,“虽然比不上之前的那单,但也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