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静了一会,蛙声伴着蟋蟀的叫声响起,在这边开阔的湖面,只有更加寂寥的孤独感。
“但是现在有了更好的方法。”喝尽坛里的酒,楚若站了起来,他拔起长剑,抱上玉壶冰,回到竹林下,看了极久。
月,倚在山边;日,初现征兆;风,歇在水边,一切都静了下来,蛙鸣也没了,不再有蟋蟀的叫声,露水凝结在琴上,湿了他的衣袍。
“愿来世,你我不再相见。”
第19章 二武林盟主(9)
江湖风云再起,十八年前冥教琴魔再现。传闻他独身一人进入无义山庄,挑断无义山庄庄主的经脉,割了他的舌头,手段令人发指,更可恨的是,他竟然在众多包围之下逃走了,几乎是全身而退,毫发无损。又有流言道,各大门派的高手被琴魔废去武功,无一幸免。
雷鸣又坐在老位子,拿着紫砂壶把玩。他面前是众多长老,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到齐了,坐在院子里,默不作声。
“雷大侠。”离雷鸣最近的一位长老发话了,他的头发全白了,面容也衰老下去,声音嘶哑,可在几天前,他不是这个样子,他还是老当益壮,身强体壮。
“冯长老。”雷鸣把目光从紫砂壶上移开,看到冯夷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您今天带大伙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雷大侠何必明知故问呢。”冯夷苦笑道,“如今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雷大侠还要做山野村夫,不知所闻吗?”
“他真的是……”雷鸣放下紫砂壶来,面色凝重。十八年前那人被逼跳崖自杀,十八年后却重出江湖,闹得腥风血雨。
“当年就该下去的。”有人哀叹了一声,只恨斩草不尽,春风又生。
“是那个人没错。”冯夷的目光闪了闪,迸出杀意,“和当年一模一样,抱着那架琴。”他也恨,恨雷鸣当年不让他们下去找尸体。可眼下他只能求助雷鸣,不单单是他武功被废一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架琴?”有人出声质疑雷鸣,当年是被雷鸣带走的,为什么又回到了琴魔的手里。
“原是我儿收藏。”说道这里,雷鸣的脸上笼了几分愁色,“前几日被人夺走,还打伤我儿。”
“雷公子受伤了。”冯夷吃惊道,他适时的表现出关怀之色,“伤的如何?”
“这……”雷鸣有几分为难,在场的人这么多,他不太想说。“也怪我儿,学艺不精,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众人均是心知肚明,当年那一场变故,让他二人父子离心,雷息几乎是赌气一般,不肯学武。习武之事须赶年幼,成年之后再学,就算学成了,放在江湖上就只能算末流。雷息有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他步伐虚浮,不会半点武艺,书卷气极重,和这江湖格格不入。多少人惋惜,这惊雷刀怕是要失传了。
“只是些皮肉之苦,并无大碍,让冯伯担心了。”雷息虚弱的声音在雷鸣身后响起,众人把目光投过去,只见一位少女正扶着雷息走来。
“息儿,你怎么下床了?”雷鸣站起来快步走到雷息身边,扶着他走到众人面前。
“爹,我没事。”雷息苍白地笑了笑,“不是有婧儿在吗?”
听到雷息提到李婧,雷鸣把目光转向身旁的李婧,满是担忧。
“雷大哥的伤比前几日好多了,下来走走对身体有好处。”李婧勉强笑道,有些不自在。
“这位是……”冯夷看见李婧腰间的软鞭,觉得有几分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儿结识的朋友,懂几分医术,这几日一直是她在照顾。”雷鸣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对李婧非常满意。
在场皆是老江湖,都明白雷鸣话里的意思。原先还有几分疑惑的目光纷纷换成了揶揄,他们懂,都懂。
“敢问姑娘,师承何人?”冯夷问道。
“家师隐居多年,早已不问世。”李婧看了看她腰间的软鞭道,“只说年轻时在江湖上闯了个名头,唤作灵蛇女。”
“竟是她!”有人失声喊道,二十年前的灵蛇女,名动江湖的美人。
李婧似乎有些怕,听到对方激动的语气,她缩了脖子,咬着红唇,不知所措。
“咳。”冯夷解释道,“令师当年可有不少人钦慕,现在听到她的消息,难免激动了些。”怪不得觉得那条软鞭眼熟,原来是灵蛇女的红鞭。
“小姑娘,我且问你一句,你师父嫁人了没有?”左下方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站起身来,身形魁梧,面似刀刻。
“师父和师公住在一起。”李婧快要躲在雷息身后去了,她怕有人再问,便一股脑地全说了,“师公的名号是绝路生,住的地方我不说了,师公讨厌外人,他会生气的。”
“我就知道,当年他看灵蛇女就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尽使些下作的手段赶走我们。”中年人气得不行,碍着人多,不好再发火,闹红了脸坐下。
向众人表明李婧的身世,雷鸣这才让雷息回去,“息儿你先去休息,我这还有事。”
雷息捂着嘴咳了几声,喘声道,“晚辈先告退。”
等雷息走了,冯夷才收回目光,把一颗心放下,他与众人目光接触后,才恨恨道,“那琴魔真是罪该万死。”
“他不但废了我们的内力,还盗走了门派秘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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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李婧再也维持不住表情,她哭着问雷息,“怎么办?他们都找到这里来了。”
“切莫自乱阵脚。”雷息坐在桌边,伸手拉着李婧坐下,问道,“你回去找了吗?”
“我回去了。”提到这个,李婧哭的更厉害了,“那里被一把火烧烧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麻姑说,师父只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走了。”
雷息搂过李婧的腰,安慰道,“眼下风头紧,他不好出来,等这阵子过来,肯定会来见你。这会说不定在哪个地方看着你,你想,我俩上路时,他不就是这样,偷偷在暗处护着你。”
“书生。”李婧靠在雷息肩上,攥着他的衣服,她很怕,那天师父头一次打了她,师父的眼神好冷,好陌生,他带着解红姐姐走了,还说要把自己逐出师门,不认她这个徒弟。
“我是被师父看着长大的,他从不教我武艺,也不会教我认字,很多时候,都是陪我玩,给我念书听。我问师父,为什么不教我武功?师父说,他不会教。”李婧吸了吸鼻子笑道,“你说这算不算是耍赖?”她也不听雷息的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后来是麻姑教我武艺,路爷爷教我医术,有时候师父还会过来,陪着我一起被路爷爷骂,路爷爷可凶了,我都被他骂哭过。师父在的时候,路爷爷就不骂我了,他会骂师父。”
“婧儿。”雷息抱着李婧,他说,“你别哭了。”
“师父他不要我了。”李婧终于崩溃哭出声,多少个夜里,伴着他的声音入睡;多少次回眸,蓦然处是他的身影。跌倒与爬起,有他的鼓励和支持;欢声与泪水,总有他的存在。那一袭白衣,是和红裙在一起的,那一片湖水,是他的映照。
李婧的哭声像一把软刀,一次又一次向他的心捅去,可到最后,它也没能捅开雷息心中的秘密。雷息不会告诉李婧,楚若曾经来过一次,看过李婧,雷息也不会告诉李婧,楚若和自己做的约定,雷息更不会告诉李婧,他用这一身的伤换来了她。
琴声剑气之杀,他的经脉被彻底封去,再也习不了武,没事,雷息这样安慰自己,他和婧儿的孩子会继承父亲的刀法,而他能以虚弱的身体,缚住李婧一辈子。婧儿太善良了,她知道这伤是楚若的杰作,她眼里的愧疚一生一世都抹不去。
他问楚若,为什么不杀了蒋义,十八年前,他害得你无路可走,十八年后,他又杀了解红。
楚若说,你可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蒋义他出卖冥教,做无义山庄的上门女婿,步步为营,苦心经营,这种沽名钓誉的人,死不足惜。我要他看亲眼看着,婧儿成为武林盟主,毁去无义山庄,让他身败名裂。
所以,才会挑断他的经脉,割断他的舌头,让他连自杀都做不到。雷息突然庆幸,他与楚若不是敌人。
楚若说,他要给李婧最后一个礼物,从今以后,他与她师徒情分恩断义绝。李婧只会是灵蛇女的徒弟,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儿,而不是他楚若的徒弟,冥教的圣女。
让她,忘了我。
他问楚若,那你呢?
我啊?楚若的回答很轻,在那个夜里,随风消散了。自然是找解红,陪她过完这辈子。
雷息暗暗发誓,他不会让那种眼神出现在李婧身上,他也不会让李婧成为楚若,形影相吊地过完下半辈子,他要与李婧子孙满堂,白头到老。
“书生。”李婧的声音很轻,游离在外,找不到安心的地方,她靠在雷息肩上,目光茫然,“我师父是人人喊打的琴魔,你和雷叔叔为什么还护着我。”
“哎。”听到这话,雷息长长叹息了一声,把李婧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