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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娉这辈子最被人羡慕的,是她这对儿子,一文一武,安邦定国。她被尊称为护国夫人,就连皇帝也对她礼让三分,和颜悦色。女人羡慕她的品级,一部分男人则钦佩她的琴艺,还有她创作的曲谱。
一曲《悲歌》足以让她俯视当时的琴坛,相传是见到李景明班师回朝所作。当年李景明带百万大军讨征北方,深入北庭,后来失去消息,数年得不到情报。再回来时,只剩一万大军。
史书记载,李将军于金陵城门,向百姓下跪,道,同袍尽失,愧对其亲人。
后金陵哭声震天,大雨倾盆。
另一曲《垂供》是为宰相李景义所作,琴音隐涩,少有人能知其中意味。明帝极爱此曲,曰,朕与子山,如此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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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李嘉娉觉得,她这辈子最幸运的,是遇到了楚若。是他没有让自己彻底堕落,成为后宅里的一抹孤影。
再后来,自己选择另一条路,楚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她知道楚若不是常人,当她头上生出第一条白发,当她的儿子立冠了。所有人都老去了,楚若还是最初的模样,时间似乎遗忘了他,抛弃了他。那些年,她陪着楚若,看到了他眼里的无助。
楚若问她,你怕不怕?
怕什么?李嘉娉望着楚若。先生你在怕什么?
我在怕自己。楚若说,怕自己变得面目全非,认不出本来的样子。
李嘉娉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有人渴望容颜不改,青春不老,但她真正看到时,却发现,这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先生绝望了,先生身边的人会怕他,惧他,到最后,可能会杀了他。
那她呢?李嘉娉想,自己也会绝望。
于是她对楚若说,离开这里,去一个别人不认识你的地方,过上新的生活。
楚若吃惊地看着她,然后浅浅笑了起来。他说,最少,也要把你送回去。
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楚若。她待在金陵城里,偶然会听到方明的消息,最后一次,是说方明病死在回金陵的路上。
方明一生追求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却是求而不得,一事无成,青史上只留下只言片语,不止一提。
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嘉娉想,方明早就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人。一个陌生人的死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抱着那架素音冰弦,靠在窗边,感受着夕阳最后给她的温暖,她已经老了,再也走不动了,她的一生过得很幸福,没有什么遗憾,她闭上眼,忆起楚若的模样,想到再也没有见到楚若,反而有些高兴。幸好,你没见到我衰老的容颜。
愿我,在你的记忆里是最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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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站在那片虚空中,小和尚绕着他飞翔,满嘴的恭贺声,【恭喜侠士完成任务,奖励已经发放,请注意查收。】
楚若看着手里的盗版书,第一页是李嘉娉,上头多了几个字,正是国士无双。而他,在那个世界一直待到了李嘉娉死去,皇帝下诏追封李嘉娉,并赐号,国士无双。
抓住停不下来的小和尚,楚若冷笑,‘我们可以好好谈。’
兜兜转转,结果他找的人就在身边。更坑爹的是,任务完成必须等人死了,皇帝下旨了才算完成。
他是一个普通人,不是神。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容貌不改,怕的不止是别人,还有他自己,他的心都老了,却被套在一个数据化的身体里。
【您可以查看好友好感度,此类功能是娱乐活动,不影响任务。】小和尚被压扁了半张脸。
打开好友栏,上头孤零零的标着一个头像,显示好感度为相见恨晚,个性签名上写着,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不想知道这诗的意思,暴力关上好友栏,楚若的脸色还是没恢复过来。
趁楚若走神的空档,小和尚挣扎着从楚若逃出来,念念有词,【部分门派技能已解封,请侠士尽快熟悉,下个世界开启。】
第11章 二武林盟主(1)
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二字,对有些人来讲,这是奢望;对另一些人来讲,这一辈子,他都逃不开。
冥教是西域传来,传言是被另一个更大的教派所灭,流落的一部分教众辗转反侧,来到了中原。二十年前,中原内乱,对这批外来人马不在意。二十年后,尘埃落定的中原人发现了这支日渐壮大的异教。
冥教传入中原后,渐渐被汉化,为在这片异国他乡生根发芽,不惜更改教史,从原来的主神变成了钻木取火的燧人氏,更编出了一段莫名须有的传说。
相传,远古的时候有一处火山,后被人打碎地脉,于是火山中的火焰滚滚而下,袭向了中原大地。地火肆虐大地,人民深受其害,苦不堪言,燧人氏生性慈悲,不忍生灵涂炭,于是自愿前往北疆,以自身之力压制地火。
楚若听着这段传说,怎么看怎么像东拼西凑来的。前半部分和共工怒触不周山有点异曲同工的味道,后半部分,洪荒里盘凤镇压不周山之火,这里换成了燧人氏了。
不知道是哪任教主想出来的,虽然说很接地气,但让冥教失去了本义,冥教再也回不去了。它只能在这片大地扎根生长,成为中原的一份子。可惜的是,中原人并不承认冥教,冥教的教义多与中原正道冲突,起先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来越演越烈,到最后,成了人人喊打的邪教。
一个江湖故事里,总有个反派和正道对着干,死得其所也好,含冤而亡也罢。反正在这个故事里,努力想融合的冥教成了喊打喊杀的邪教。
“只听得玉面公子长剑一指,大喝一声,‘作恶多端,还不束手就擒。’于是离他三丈之远那个人的人头就滚落下来,方才还凶神恶煞的飞鲨刀顿时没了气息,直直地地倒了下去。你道那飞鲨刀是谁?”说书人拍了一下案板,喝了口清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且听我从长道来。”
下头的人个个听得津津有味,只有小二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像条灵活的鱼,一下子游到了楚若面前,“您还要点什么?”
“不用,茶水还满着。”楚若用筷子蘸了点茶水,打算把茶水送到他怀里的婴儿嘴里。“你下去吧。”
小二却没离开,而是用两只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筷子,等着楚若把它送进去。
“我说。”楚若停下动作来,把筷子放回筷架上,唉声叹气,“这死刑犯都要吃饱饭,我一介良民,何苦追着我不放呢。”
听到这话,大堂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没了热闹的气氛,说书人的目光直射向楚若,他拿起竹块,轻轻地晃了一下,两块用毛竹做成的竹块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下一刻,刀光剑影直扑楚若而来。
剑起,琴声落,拔出玉壶冰里的三尺青锋,挡下小二射出的一枚噬魂钉,过后,离楚若最近的食客向他袭来,手中大刀虎虎生风,楚若几乎能感受到寒气从自己的腰间而过,再慢点,一个肾就废了。
“交出那妖女,留你一个全尸。”说书人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看着楚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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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
中原人马围攻往生殿,几大护法寡不敌众,无法拦下众多人,被一一击破。冥教教主浴血而战,只求拖延片刻,让残存教众带走圣女,为冥教留下一丝生存的希望。而冥教中出了叛徒,有人通风报信,将出逃路线泄露,教主夫人抱着圣女下山时,遭到埋伏的人马。
“蒋义,我夫君待你如亲子,你为何要背叛冥教。”教主夫人认得那叛徒,她声声泣血,控诉忘恩负义之徒。
“废话少说,我蒋义替天行道,问心无愧。”蒋义生得白净,脸上的愠色一闪而过,他上前来一刀捅了教徒,正打算抽出刀时,见那教徒还抓住着自己的胳膊不放,他凶心一起,抬脚踢飞那人,上前将他剁成肉酱,方才解恨,“不知死活。”
这一打岔,教主夫人带着圣女不知哪里去了,几个正道人马也不去追,就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看着蒋义,“啧啧,下手真狠。”
“瞧瞧,这就是引狼入室。”
“怎么说的,人家这是弃暗投明。”
蒋义被说的邪火四起,碍着这几位都是武林新生,不好得罪,只得挤出一张笑脸,“小的带路。”
这拨人追到后山的竹林时,只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其余的均丧生在正道人马的手下,就连教主夫人身边的侍女也没放过。
他们像猫捉老鼠追着教主夫人,看她仓皇而逃,欣赏她那副绝望的神情,一点点击破她的心神。
楚若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从天而降,来到教主夫人的身边,让她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救救这个孩子。”教主夫人顾不得什么,她用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楚若的袍子,哀求道,“她是无辜的。”
如玉雕成的面庞平静无波,他看着跪在脚边的妇人,眼中毫无感情,像一滩死水,什么都经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