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一僵:“…自然。”
只不过若是天上的星星…那可就无能为力了。
“那你命人给我买一包P霜。”
闻琦年脸色从容而坚决。
奚咏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开口要的是这个?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诧异地看着对面坐着的小女孩。
她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前倾了身子,有些快速地说道:“我想放一点在食物里给老鼠吃。”
她难得解释的样子让奚咏起了疑,更何况高墙深院里的小姐怎么会需要去给老鼠投毒呢?
奚咏垂下眼帘片刻,再抬起眼时,已经恢复了微微笑意,他轻颔应下了,并未仔细询问闻琦年。
闻琦年有点懊恼自己的冲动,但也默默希冀着,奚咏真的会买来给她。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她再不也用夜夜闪回前世惨烈的车祸现场。她可以好好地睡上永远,梦里,再也没有爱恨纠缠的爸爸妈妈,更没有英年早逝的弟弟。
当年落水被救后,即使她百般恳求开脱,小丫鬟和嬷嬷依旧遭到了枝素夫人严苛的惩罚。
听着板子狠狠拍打在人皮肤上的声音,还有一老一少的哭号渐渐衰弱,被摁在被窝里休息的闻琦年崩溃了,她想起身,想去制止,但周围的内仆们死死将她看住,不许。
枝素夫人是为了杀鸡儆猴,也是告诫她从今以后要注意个人安危,切不能再这么任性妄为。
而她只深切地认识到一点:这个时代没有人权。
所以若是她真的在池水中溺亡了,估计会带走两条人命。
自此以后,她都不敢再尝试这种自杀方式,默默忍受了两年有余。
没有药物服用和心理治疗的这两年,似乎倒还多亏隔壁两兄弟的不时骚扰,她这才将将维持住了稳定的状态。
后来,她想到了毒药。但药铺不会把P霜随意卖给小孩,而受了告诫的下人们根本不会让她碰到任何危险事物。
只有奚咏这样半大的捣蛋小子才有底气去吩咐买来。
素来温文尔雅的奚咏忽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略微尴尬地撩开了窗帘,装作看风景,也不知道是谁在腹诽他不成?
两日后,下学的奚咏叫住了闻琦年,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纸包。
闻琦年刚接过,心脏就开始快速跳动起来。
“式玉,你可要记住此物剧毒,得先告诉下人们不得误食,再放到房屋四角。弄得凌乱些最好。”
她忙乱地随意点点头,只低头抓紧了纸包,并没注意到絮叨的奚咏正紧紧盯着她。
望着她步履杂乱的背影,奚咏咬住唇,眉头皱得很深。
闻琦年快步回家,急促地喘息着。
该怎么样才能服下P霜,又不连累身边丫鬟呢?
闻琦年看了一眼身侧的小丫鬟岚斯,正是一副年少活泼样,双眼满满都是灵气。
对,不能牵连到她。闻琦年有些烦恼,一遍遍抚摸着纸包,苦思冥想。
次日,私塾里的学生们听着慢条斯理的夫子朗诵声,都有些无精打采。
“小颦,你想不想偷偷与我去那戏馆瞧瞧稀奇?”
小颦是她隔桌王芷的乳名。
王芷早就在私塾闷得不耐烦了,总是得来听讲,就连休沐日都要写夫子布置的文章,她已经许久没和闺中密友们相聚了。
眼下,听闻琦年悄悄邀请,便有些心动。
小孩子忘性大,她早就把之前对闻琦年的怨气抛之脑后了,一想这是私塾里唯独能和她说说话的女学生,倒也不再计较。
虽然心动,但她还是皱了皱小鼻子,犹犹豫豫地问:“我们怎么去啊?”
闻琦年神秘一笑:“我早早到了私塾,在夫子晨间的茶杯里倒了些巴豆粉。”
这材料还是她出卖自己,唤了声“大哥哥”才向奚柏要到的。自然,没敢让奚咏知道,不然他又要多说个不停。
要知道,奚柏才是个名副其实的混世小魔王,经常捉弄他的夫子和同窗,肆无忌惮。说来好笑,还是他热心地告诉了闻琦年多少剂量、放在什么茶里最有效果。
王芷惊讶地低呼一声,又觉得有趣极了,弯着眼眸悄悄盯着陆夫子。
果不其然,不一会的功夫,陆夫子就神色怪异地让学生们先读着书,他自己则快步出了屋子。
王芷窃窃笑着,对着闻琦年挤眉弄眼,佩服极了。
闻琦年在揣摩着后面的行动,心不在焉地勾了勾嘴角。
她有些紧张,但是压抑的内心有数个声音始终在诱惑着她自杀。
“当年你本来就该和妈妈一起死去了。”
“让你带着记忆继续在这世间活下去,日夜痛苦,是上天对你最大的惩罚,你看看你,多痛苦?”
“如果这次机会没抓住,你还要苟且偷生到何时?”
陆夫子已经跑了好几趟,脱力的他最终意识到了不对劲,想着可能是早晨吃的什么东西不对劲,他只好向学生们告假一天,回家调理。
一听到这个宣布,学生们毕竟还年幼,顿时欢呼雀跃起来,纷纷迫不及待地离去,打算好好玩耍一天。
王芷开心极了,亲密地拽起闻琦年:“咱们也快走吧!趁有时间,去你说的戏馆瞧瞧,别告诉家里人。”
闻琦年点点头:“我的小丫鬟今早犯了事,我让她在家反省着呢,现在自然不会有人通知家里。”
“好极了!”王芷也遣退两名丫鬟,只留下了个最贴心的跟在一旁。
那粉裙丫鬟约莫有十四五岁,平日很有眼力见,和王芷亲密得好似姐妹,互通一气。今日这种小叛逆的行为,她根本不是特别在意,只要注意着小主子的安全即可。
两个小姑娘在私塾后面的休憩室中挑了两件朴素服饰,是平时学生们练场上打闹所穿的短衣,接着又拆了双垂髻和头饰,扎起团子用布巾随意一裹,顿时摇身一变,双双成了贫家小丫头。
她们让粉裙丫鬟离得稍远些,便毫无顾忌地混在人群里去了戏馆。
戏馆是平日里唯一的正经乐趣之地,可谓是人山人海。门口也没个特别招待,只管丢两枚铜钱便可入内。进去找个位置坐下,再寻小二买茶和其他吃食。
舞台上正演得咿咿呀呀好不热闹,锣鼓喧天。台下的桌椅多不胜数,人们都往前伸着身子,看得极为入神,不时抚掌叫好。
王芷好奇地穿梭在各桌之间。
戏馆里也有着不少看稀奇的小孩们,故而她俩并不扎眼。
闻琦年拉住王芷,努努嘴,示意她看向远处的丫鬟:“小颦,咱俩身上带的全是碎银,不符这身份,你去让丫鬟再拿点铜钱给我们。”
王芷闻言,一想也是,就拍了拍身边女孩的手,抬脚走向丫鬟。
闻琦年杏眼里黑黑沉沉,她伸手从自己腰间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小烙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见涨了两个收藏,心里很高兴,谢谢小天使们,我一定会继续认真打磨后续剧情,争取不让你们失望
第9章
拿着小小的烙饼,她轻轻落座,慢慢啃咬着,一口一口吃进肚里。
咀嚼着,耳边却忽地萦绕着奚咏柔软的哄劝声:“不哭了,不哭了…”
想起了他无数次在她面前露出的浅浅笑意。
“你最乖了。”
还有崔妈妈滚烫的泪珠,枝素夫人紧紧的怀抱。
炎炎夏日下,她感觉自己独自坐在戏馆内,浑身都冰冰凉凉。应该是布衣太单薄了。
似乎又因为已经吃到P霜的味道了,她鼻子好酸,眼睛也好酸。
真酸,酸得想涌泪。
她食不知味地狠狠咬着烙饼。
早上,闻琦年趁人不注意,就把P霜塞进最方便携带的烙饼中,又故意惩罚身边丫鬟,摆脱了下人的束缚。
她当时还有空默默感叹了一下,P霜原来是黄色粉末,还以为会是白色。
紧接着,就只等按计划行事,来到最为嘈杂的戏馆,然后她就假装误食了不知来源的东西。毒发倒下后,自有王芷和丫鬟去通报。
戏馆里鱼龙混杂,来往客人甚多,查不到什么线索。何况王芷贵为城主之女,也不会被枝素夫人和奚家如何。
虽然利用了一下王芷,但实在没办法,这是她唯一能想出来的最好办法。
她也从没想到过一个自杀计划能这么复杂。
但毕竟至始至终,她都不想连累任何人。
不知道…奚家和闻宅的人知道她中毒死去后,会是什么反应呢?相处了四年有余,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特别是奚咏,以他的伶俐,肯定立即猜到她服用的是那包P霜,必然会恼怒于她的轻生。
不过她已经在自己案桌砚台下压了几封信。其中一封便是给他的,细细解释了她从出生起就有的病态心理,还请他余生不要因为给了她毒药而自责。
真是细致极了,眼眶发红的闻琦年轻轻笑出了声,嘴里鼓鼓囊囊地,呛了口饼。
“式玉,你在吃什么呢?”回来的王芷有些莫名其妙,四处看了看,桌上并没有什么食物,而闻琦年手中拿的只是普通至极的干粮。
闻琦年低声说:“我见这桌上放着的,想尝尝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