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在一起了,岂不是会亲亲抱抱举高高?光是这样想一想,她简直都要害羞得蜷起脚趾。
闻琦年摇了摇头,深吸了几口气,抬起幽幽的眸子,眺望远方墨青山影,喃喃道:“不行,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不能想这么多。”
说罢,她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重要问题:“不对啊,我怎么就被他带偏了?”
她明明是想好好交心一通,让他从极端的心理中挣脱出来,恢复正常心态,不要再滥杀无辜的啊!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经过这一番折腾后,闻琦年已经失去了再返回汾舟小院找奚咏的勇气。诚实来讲,目前她只想装死。
奚咏再一次被歇云院挡在了门外。
“教主,闻姑娘她真的不在屋里……”侍女只觉得自己是一块两面受煎的豆腐,弱弱地挡在自家教主面前,说话极为底气不足。
“无碍。”奚咏再度看了看安静紧闭的门窗,轻轻笑道:“既如此,那我便明日再来。”
毕竟,不能操之过急。
自于汾舟院与式玉一吐为快后,他总算是捡回了些许君子风度,微笑点头致意,举止翩翩如玉,在侍女们诧异的目光下飘逸离去。
目送教主离去,其中一名小侍女怯怯问道:“春罗姐姐,教主为何这样高兴……”
“许是他还不知道闻姑娘是何状态罢……”一旁名唤春罗的侍女眼神飘渺,明亮的眸中透出智慧的光芒,默默答道:“她定是教主的命脉。”
能让一个三年来不苟言笑,且十分肃穆阴沉的魔教教主大变模样。
心中揣揣不安的奚咏私以为闻琦年在一两日后就能恢复常态,但事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整整三日,闻琦年都没有出现。要么对他避而不见,要么就由侍女出现,说是不在院内,不知所踪。
奚咏每日往返在小径上,含笑的面容也渐渐黯了下去。
第四日晨时,他便没有再去歇云院,默默去收拾了一番教中事宜,打算把堆了几日的书信文件都处理干净。
“青龙堂主是怎么惹着你了,”邬图之推开门,快步进了书房,皱眉问道:“竟让他独自一人扫尽九千山阶?”
紫檀翡玉桌上摞着一堆高高的文书,奚咏阴着俊颜,停下了写字的动作,抬眸冷冷看着邬图之,语气冰凉:“进来不知要敲门?你也去和他一起扫。”
他的眼神极不友善,又烦躁又沉怒,让邬图之简直摸不着头脑,不禁气极反笑:“你这是吃了炮仗了?”
“图之你不懂,他这是情场失意。”闲来无事的释名也逛了进来,靠墙抱手懒懒说道,嘴边勾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在教主如同利剑般的警告目光下依旧面不改色。
邬图之眉头一紧,丹凤眼中看不出情绪,低低问道:“是因为闻姑娘?”
“哼,人家不愿意见他啰,”释名走上前,为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你们两个蠢小子,难怪没有姑娘家喜欢。”
屋内另外两名走在街上都会回头率极高的俊美公子纷纷向他射来了阴森的目光。
并非自夸,若不是魔教衔头十分唬人,他们定能排进江湖之众女梦中情人的十大公子榜。
邬图之语气不善:“这么说,左护法倒是个经验丰富老道之人?”
“不才在下,只是在此方面比你们二人更为精通一些。”释名笑眯眯地放下茶盏,转向一脸不耐的奚咏,悠悠说道:“她溜出去不见你,你就不知道自己找?”
“本座怎能强迫式玉?”奚咏不悦地瞥了一眼自在不已的释名。
“她出门闲逛,你撞见她,这怎么能算强迫见面?照你这样含蓄下去,人早不在了!”
奚咏搁下了狼毫,面上淡淡:“说够没有?说够就出去。”
释名瞟着他严肃的脸,撇嘴一笑,傲然离开。
邬图之听了两人对话,心里已然明白,乌红的薄唇失了些血色,敛下了丹凤眼。半晌,才缓缓问道:“你向闻姑娘坦明心意了?”
“若不坦明,难不成再等三年?”奚咏凉凉看着他。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升起了些许微妙。书房内更显几分低温。
“明日,我率玄武堂出教,南下伏击葛烈。”顿了顿,邬图之忽然说起此事。
这是他临时决定的主意。奚咏心下明了。
“终于轮到葛烈了?”
当年梧桐城陷落,他是最主要的罪魁祸首。
“我等这一日,已然三年了,”邬图之扯开薄唇,狠厉一笑:“他这次要进大宣国面见国主。我必要在沿途杀之,以报当年我派八百七十一名之人命。”
“既如此,就准备妥当点,去罢。”奚咏极为平淡地应下:“莫要丢脸。”
邬图之看着对面公子沉静的脸庞,慢慢点了点头。
奚咏起身,拂衣整理一番,正了正自己的发冠,抬脚越过邬图之,幽幽说道:“但今日你还是得去扫山阶。”
说罢,不等身后之人回话,奚咏大步出了书房,向山后走去。
嗬,释名这人说话极不靠谱,他才不会听信。
他只是出去闲逛,没有揣着要撞见式玉的心思,对。
闲逛的郁琮教主在山后绕来绕去,直到午后暖阳高照,这才终于发现了前方的一抹丽影。
美人身穿一袭轻软的海螺红半月水波裙,乌发如云,斜鬓欲坠,在一圈夹竹桃中轻轻荡着秋千,眸光放远,仿佛在沉思。
夹竹桃叶片如柳似竹,红花灼灼,胜似桃花,花冠粉红,散发出特殊的香气,与她相宜。
奚咏的心绪忽然就宁静了下来,只觉得鼻尖萦绕着花香。他放慢了脚步,走到闻琦年身后,温柔地为她荡起了秋千,轻声唤道:“式玉。”
“嗯,”闻琦年下意识地习惯应了一声,身子却又忽然一抖,转头回望着他,凤眸慌张:“你怎么来了?”
“为何要躲我?”奚咏停下手,生怕她又被吓着,只好后退了两步,面带委屈地问道:“整整三日了。”
“我、我……”闻琦年涨红了清丽小脸,眼神从花叶转到草丛,又从灌木看向小径,就是不肯直视面前的公子。
“你,并无此意?”心下一凉,奚咏垂下眼,唇角勉强扬起,微微笑道:“是了,现下的我如此混账,竟敢奢求这么多,实在可笑。”
他的墨眸黯淡无光,全身的精神气也一下被抽走了似的,整个人沉郁了下去。
“你怎么又说起这个!”闻琦年拽着绳索,愤愤说道:“自轻自贱?我还不都是因为……”
说到这里,她忽然住了嘴,咬起了唇。
这几日,她想了许多。一想到日后奚咏要迎娶别的女子,他们二人不复亲密,她心中也是憋闷得发慌,渐渐明白,若只在口上称为“亲人”相待,实际并无任何意义,羁绊仍是易断。
这个世界上,她最怕的就是失去奚咏。既如此,嫁给他自然不错。
“因为什么?”奚咏有些忐忑,柔声询问。
“如果……你以后和我翻脸了,那岂不是玩伴都不能再当了?”闻琦年嗫嚅说着,鼻头发酸。
假如不挑明关系,他们就是从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若是在一起了,以后一旦翻脸,那么关系就全毁了,哪里还能心无芥蒂地像现在这样相处?
这是她最担心的。
奚咏闻言,忽然噗嗤一声,以手握拳,低低地笑了起来,一双含情的精致眼眸如同从前,弯弯地,有如明月。
他伸手摸了摸闻琦年的头顶,目光中带着无限温润:“这些年,我们之间可曾翻过脸?”
闻琦年愣住了,抬头凝视着心花怒放的贵公子。
让式玉好好品味一番此话意味罢。
想到这,奚咏不再说话,将她的身子重新扶正,轻声问道:“式玉,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荡秋千?”
“……记得。”闻琦年神不守舍地回答道。
下一秒,翩翩公子轻轻推了推她,秋千晃荡起来,在春风中洋溢着夹竹桃香,她的海螺红纱裙在空中飞舞起来,像是一朵含羞的鲜花。
闻琦年在这样熟悉的场景下记起了小时候为她荡秋千的那个男孩子。
当时他说:“你是可以悲伤的。”
那个宁静的午后,这句话抚平了她心中的痛意。
片刻后,奚咏的声音把她拉出了回忆:“式玉,你在想什么?”
男孩的童音已经变成了清朗如风的温润嗓音,唯一不改的就是那份珍重与柔和。
“我在想,”艳丽美人抬起凤眸,目视前方,青丝随风晃悠,她轻轻地,不好意思地沉默了一瞬,才悄悄说道:“那,以后你也不能欺负我。”
奚咏的心神都沉浸在了这句含蓄内敛的回答里。
他忍了又忍,终究愉悦地笑了起来,为眼前的心爱之人理了理她脖颈间软软搭着的一缕发丝。
春风和煦轻柔,竹林作响,一片涛声,夹竹桃花在一对壁人的头顶上吐露着芬芳,树下两人一站一坐,荡着秋千,面带赧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8 23:55:45~2020-06-19 23: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