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绮年有些发愣,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庞上也挂起了微笑。
奚咏顿时有些高兴,去找了些干粮面饼,教她坐在船边小块小块地撕着,自己则找船夫要来了一柄简陋的渔网杆子,俯身凝神地盯着水面。
有几只看起来呆呆的鱼儿渐渐聚集到了船边,张口吞着那些饵料。奚咏微微笑了,看着闻琦年,将食指放在唇边一竖,另一只手猛地伸出,意图将鱼儿给网上来。
哪曾想,那些小鱼可没如此笨,鱼鳍一扇,溜出了网域,还扬起尾巴拍了拍水面,溅起一圈小小的水花和涟漪,像是在无声嘲笑船上的少年。
小鱼:就这?
……
闻绮年低头瞧了瞧游走的鱼,顿了一顿,静静地盯着两手空空的奚咏,直看得他两颊泛红,眼神躲闪。
“我、我再试试别的方法。”
奚咏的耳朵也如火烧般,只憋出了这几个字。
紧接着,他挽起了袖子,死死抿住嘴,势必要抓上一只来。
少年的手飞速探向水面,一掏,抓住了个寂寞,清水从他的手指间流下,而滑溜溜的鱼早已失去踪影。
一直陪着奚咏在船头瞎折腾,闻琦年觉得自己的抑郁简直要加深了。从午后直到晚饭时间,两人依旧没抓上鱼,唯一的收获就是成功地变为了船上其他人的笑资。
日沉西方,山水之间一片亮金,粼粼波光闪耀着奇异的颜色,橘红杏黄绛紫都混杂在一起,且形成琥珀般的漂亮花纹。水声哗哗,捕鱼人也撑起了自己的小舟,装载满满,预备返航。
奚咏眺望着远方的落日,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布着许多汗珠,脸色也越发黯淡起来,表情严肃地坐在船头思考人生。
片刻后,他捡起了网杆,起身决定再试一次。
“够了。”闻绮年隐忍的声音一响,奚咏顿时细微地颤了颤,内心既羞愧又尴尬,侧过脸,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瘪起了嘴。
闻绮年“唰”地一声,抽出了自己的剑,静静说道:“让我来。”
她肃着脸,犹如一棵青松般站在船头,随手撒了些饵料,虚起凤眸,仔细瞧着水下的动静,片刻后,忽地甩出了雪剑,对准其中一点狠狠扎了下去,只听见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闻绮年收回了自己的剑。
奚咏定睛一看,那剑尖上扎着一尾鲢鱼,还在活蹦乱跳,用鱼鳃大口呼吸着。
他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说不出话来。
只见闻绮年把鱼取下来,抠着两腮,塞进了奚咏的手中:“这下该回去吃晚饭了罢?”
她走向船舱的背影忽然显得是如此英气十足。
小鱼:卒。
夜幕降临,江面上只余下少许月色的照射,墨青的水面上有许多暗影。
行到一处狭窄处的江口,相邻几只轻舟便都挨得近了些,点起了油灯,成为了几颗闪烁的光点,远远看去,和天空中的星辰别无两样。
闻绮年躺在摇晃的小床上,了无睡意,侧着身子,双手叠放在脸边,望着窗外天边的细小碎星,听着水橹摇波的声音。
突然,从外方走廊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有人的剑柄不经意间划过了船壁,让耳力极佳的闻绮年听个正着。
她从床头捞过自己的剑,悄无声息地下了地,站在窗侧,借着死角,观察四周。
果不其然,有一人在房外停下,静了静,轻微地叩开了半侧窗,灵敏地翻了进来。
黑衣人刚一落地,一柄冰冷的剑就横在了他的颈边,沁着透骨的寒意。
“来者何人!”闻绮年低声喝问道。
他滞了一滞,缓缓转过头,面容上竟然毫无伪装。
月光下,一双冷峻眉眼正默默打量起眼前的素衣少女,须臾,黑衣人忽然抿开了一抹浅笑,露出两枚小小的梨涡。
闻绮年狐疑地仔细瞧了瞧这人,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对方低下了头,顺着他的目光,她这才发觉自己的腹间正抵着一把匕首。
应该就是她制住这人时,在不经意间,对方抽出了匕首同样作为威胁,倒变成了势均力敌。
见她已经看见,而且脸色更为肃冷,黑衣人静静收回了自己的匕首,笑着说:“姑娘,在下是胥山派邬图之,之前在淌朱楼见过面的。”
胥山派……似乎有些耳熟。
闻绮年回想一番,倒真想起一名戴着斗笠的青年,声称自己是青州胥山派的掌门弟子邬图之,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自己当时还在淌朱楼丢了好大的脸。
似乎就是眼前此人的模样。
她没有收回自己的剑,依旧警惕十分:“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邬图之嘘声摇摇头,把她的剑轻轻推到了几寸开外,低低说道:“我是为寻找一位失踪的弟子,正在搜罗这条船,叨扰姑娘了,改日必定赔罪。”
说罢,他看了看房间的四处,准备起身离开。
这一起身不要紧,邬图之低垂的目光却忽然凝固,旋即又立刻撇开,抿了抿乌红的嘴。
他看见了地板上少女未着罗袜的小脚。
那对裸足在月光下莹白如玉,精美异常,像是匠人精心雕琢出的器品。
这可真是……
邬图之别开了眼,护腕下的手指隐晦地动了动,重新一笑,在闻绮年的目光下推开房门,准备出去。
谁料,刚一推开,二人便看见门外立着一道身影,似乎正想敲门,左手还在半空中悬着。
闻绮年忽然有些尴尬地后退了两步,缩了缩自己的剑。
门外的奚咏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的左手,随即以剑尖抵住了邬图之的咽喉,咬着牙根,迸出一句话:“你在她房里做什么?”
他记忆甚好,一下就看出了来人正是邬图之,想到他在淌朱楼时直直的目光,心下更是冷怒,素来含情的眼眸中变得尽是冰渣,刺人不已。
邬图之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在下只是误闯了姑娘房间,一番误会罢了,正要出门。”
奚咏并未答话,而是转头看了看闻绮年。
两人僵持在门边,动作危险,十分扎眼,闻绮年面部有些僵硬,她放好自己的剑,默默坐回床边,纤手一指,毫不留情地说道:“你们都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随着上床躺下的动作,奚咏也瞧见了那双白得分明的小脚。
虽然当事人是没什么感觉,但奚咏却顿时有些羞恼,不再顾及翩翩公子的形象,一把揪住了邬图之的衣领,冷声说道:“跟我出来。”
邬图之耸了耸肩,转动着自己手中的匕首,随奚咏走向了廊道尽头,还不忘帮闻绮年把门关上。
房间内再次静了下来,闻绮年在被窝里捂了捂冰凉的脚,忽然想到一件事。
邬图之说他们胥山派正在船上搜寻一名失踪的弟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想明白,船头那处却发出了不小的动静,短兵相接,铮声凄厉。不一会,又听见了船夫的惨叫。
闻绮年心头一紧,担心是奚咏出了事,匆匆系起外袍,踩着锦鞋就出了门。
船头上昏暗极了,船夫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盏摔碎的油灯散在地上,一片深色。
竟有四五个人将邬图之围在中间,借着地势窄小发起猛攻。
邬图之的身形异常灵活,眼眸在黑暗中似乎极为清明。
他轻笑着四处闪躲,悄悄钻到暗处,匕首闪烁,将好几人刺伤后,悠悠地将他们甩下了江。
闻绮年顾不上看这场精彩的独秀,四处张望着,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她提着雪剑,扶着廊道的船柱,仔细看着昏黑的船头,目光有些焦急。
“式玉,你在找我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温和的话语,柔柔地钻进她的耳朵。
月光渐渐钻出了云翳,闻绮年的余光一扫,只见船板上,一个清隽的身影遮蔽住了她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ps:奚咏真的很喜欢青色和蓝色的衣服。hh
望渚系列是奚咏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走剧情,希望小可爱们多多包涵,之后更精彩
第25章
闻绮年立刻收了收自己的表情, 转过头一看, 奚咏在她身后笑吟吟地抿着嘴。
……白担心了。
他扯了扯她的衣袖,将人往廊道深处带了带,远离了刀光剑影的船头。
“怎么穿得这么少?你伤势还未好全,况且江上极冷。”
奚咏一副家长口吻, 指责着闻绮年的单衣外袍,把自己的罩袍脱了下来, 催促她赶紧穿好。
还未等闻绮年反驳,只听见几下水声, 江上相邻的三叶小舟快速靠近了他们的船只, 有七八名黑衣人纷纷从那上面飞身跨出,抓住船杆, 便跳到了他们船上。
奚咏瞬间反应过来, 拽着闻绮年躲进最近的房间中, 谨慎地盯着那群人。
他们行为极其果断利落,手中皆持长剑, 跃到船头后直接就厮杀了起来。
原来和邬图之是一伙的。
天色黑暗, 竟有些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
奚咏正打算让闻绮年先回房间, 不要掺和进去,却不料房门闪过了一道人影, 扶住了门框。
来人正是邬图之。
他轻轻喘着气,微笑着抬起头,行了一拳之礼:“还请二位助在下一臂之力,去后舱找一个被绑住的我派弟子。事成之后, 感激不尽,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