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花园里,余栀攥紧手指,心里七上八上。父亲再婚以后,除非不得已的见面,与这个女人用最简短的话语回避最尴尬的时刻。也许这只是自己的想法,但她目前做不到面对现实,所以选择最懦弱的逃避。
“上次那件事确实是我意气用事冲动了,哎,我也真是的,都老大不小的还跟你们小孩子计较什么,麻烦你一会转达下我的话跟你朋友说声对不起。”
胡悦芸说到底才比余栀大十岁,自幼在南方长大,身上有着江南女子的温文尔雅,可性格大条直来直往。大学实习分配到余慕辰所在的公司,恰巧在他部门由他亲自带。那年正是林晓依事业的上升期,野心十足的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甚至连丈夫出轨都毫不在意。余栀初中上的是半军事化管理寄宿学校,有次学校调休提前放假一天,余栀一路上特别开心跟白捡的假期一样,直到在小区门口看到爸爸从车里下来搂着一位年轻漂亮的阿姨往家里走,余栀下意识的躲了起来,她知道那不是妈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躲在树丛里直到太阳下了山也没有再看见爸爸。她站起来拍了拍脏兮兮的小手,拿出兜里剩下的所有零花钱给自己买了一桶最贵最大的冰淇淋。
千万不要认为小孩子是无知的,她只是没有变成和你一样,所以选择闭口不提。
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在嘴里显得苦涩,余栀含着勺子抱着化掉的冰淇淋兜兜转转不知道往哪走,她想回家可她找不到家。豆大的泪珠掉了下来,小脸像花猫一样,她朝着如血的夕阳走去,悲凉壮观。
林晓依在车里看到熟悉的身影立马叫司机停车,余栀一看到妈妈扔掉冰淇淋像踩着棉花一样跑了过去,摇着头泪眼婆娑的说道:“妈妈…我再也不吃冰淇淋了…我也不要好看的衣服跟毛茸茸的大熊…我听话,你带我走好不好,不要丢下我…”
再美好的东西,当你一个人拥有的时候,是多么残忍。
窗户纸捅破的时刻还是来了。林晓依穿着黑色短西装靠在沙发上,抱着双臂面不改色的说道:“一会还有工作,快点把离婚协议书签了把离婚证办了,别耽误我时间。”
“孩子姓余,我一定要把她带走,你这么要强,根本就没有那时间去管她,这是害了她!”
“余慕辰,以你现在每月三千还要养个小老婆,没车没房,再带个拖油瓶,你以为你还是年轻小伙子啊,我想那个大学生还没做好当了小三再当后妈的准备,让女儿跟着你受苦,省省吧。”林晓依无力地强挤出一丝苦笑。
“晓依,你说话别这么难听。我承认,无论婚前婚后,我有的你都有,你有的,我都没有,房车都是你的名字,家里也是你顶天,我就是每天给你打扫卫生的阿姨都不如,这么多年了,晓依啊,你性格也得改改了。”
“没感情费什么话呢,签字吧。孩子我是一定要带走的,我这么多年辛苦工作,就是为了不去指望谁来给我想要物质,即使我一无所有,我也不害怕。你也别想从我这拿走一分一毫,相信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婚后财产我赚的归我,你赚的归你,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拿着你的行李,滚蛋!。”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她不想再看到他,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快走啊,求求你快走吧,我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后来直到上了高中余栀都没有再见过他,就好像真的不从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一样。如果不是那天他突然出现,她想自己永远都不会喊出那两个字。
他朝着自己走来的时候余栀没有认出他来,自顾自的跟旁人说着话,直到余慕辰走到她身边,对她说,“我是爸爸。”
余栀陌生的看着他,曾经心心念念的称呼再也开不了口。他一下子苍老了很多,眼角多了许多细小的皱纹,这是自己不曾看到的,离开时候瘦弱的背影,余栀很想哭但哭不出来,只能留在心里涩涩的泛酸。
她很想抱抱这个孤独的父亲,可是她做不到
现在,胡悦芸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冷言冷语的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这些年你也委屈了,但这都是大人的事情,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够了。这钱你拿去,也算是我跟你爸亏欠你的,只希望以后你不要过分的打扰我的生活,我有孩子,我想保护我的家。”
余栀咬着泛白的嘴唇,眼眶布满血丝的瞪着她,“我也有过一个完整的家,但我不是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听见身后刺耳的声音,“你跟白家兄妹两关系不一般吧,但我奉劝你不要跟他们走的太近,你们不是一路人。”
恨过,也许没有,或者有过后来忘了,所以麻木了,无动于衷,没有任何情感了。
沙苑子坐在父亲的办公室里,窗户后就是后院的小路,路边是成群的绿荫大树,不注意根本不会看到办公室内的景象。而自己却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胡悦芸来拿化验单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沙苑子一个人。
“我爸今天下午的班,这是叔叔的片子,阿姨你看一下。”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抱歉,无心也无意。”沙苑子下意识的摸了摸头发,心里疑惑不解,“只是…阿姨,我觉得您话中有话。”
胡晓云笑了笑,说道,“你就当是胡话好了,不必在意。”
天色还没亮白家私人别墅里灯壁辉煌,保姆跟阿姨还在休息,空大的别墅里稍微发出一点声音就能听得一清二楚。白晟一晚没睡,趁着余栀没醒回家洗漱了一番,没来得及休息就去早市买回一大堆鸡鸭鱼肉,现在在厨房忙活开来。白芷穿着睡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毫无形象可言,啃着鸡爪坐在餐桌上晃着腿。
“昨天老妈来电话了,说国外的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最近几天就回来了,喔噢,终于可以见到妈妈了。”
“你是仗着妈妈在我不敢欺负你吗?”
“有本事你来咬我啊?”
“我对咬你没兴趣,虽然我比你大一岁,但我真的越来越弄不懂你们女生了,有椅子干嘛老往桌上蹦,快下来!”
白芷看着白晟炖着鸡汤忙绿的背影,懒洋洋的说道:“老哥,你知道吗,你现在好像个老妈子…”
“还不是被你逼的啊,爸妈不在长兄为父,喂,别吃了,帮我看着点火候啊,我上楼换件衣服咱们就去医院。”白晟刚走几步就回过头来谨慎的看着她,“不许偷吃!”
“切,稀罕喔,你做的东西我可不敢吃。”白芷以十分嫌弃的目光目送他上楼后,踮着脚小心翼翼的掀起砂锅盖,滚烫的白雾扑面而来,“嘶——OMG…真香,开外挂的把?”右手情不自禁的拿起陶瓷勺舀了一碗津津有味的喝了起来。
“你在干嘛…”
白芷吓了一跳,手抖的鸡汤险些洒了出来,一脸愤怒的说:“干嘛呀你,不就喝你口汤吗,吓到我了。”
白晟看到她对自己发脾气坏笑的心满意足,夹起一个鸡腿给她说道:“拿去吃吧。”
“好耶,有鸡腿吃咯!”白芷像拿到糖的孩子乐呵呵的忘掉刚才的不愉快。
天已经很亮了,余栀应该睡醒了吧,得赶紧过去趁热把鸡汤喝了。白晟开着车心里想着。却不知道自己黑眼圈深的像熊猫一样。本来白芷也要来的,但昨天陪着自己熬了一夜,今早就已经很憔悴了,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但白芷是女孩子还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一停下车白晟就遇到刚刚买早饭回来的柏子仁跟沙苑子,顺路一起去拿余栀的检查报告,然后走到病房面对空空荡荡的房间白晟心里立马就慌了起来。
“她人呢?”
“余小姐今早就醒来了,气色很好,坚持要出院,我们劝她再观察几日,她不听于是就办了出院手续。”
☆、第六章.2005.辛夷.雁字回时
走在马路上余栀大脑一片空白,听不到周边嘈杂的声音,想起很多不愿记起的回忆,却又逃避不了的现实。余栀喜欢喝茶,这是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每天总会反反复复的拿出茶罐,精心筛选那些茶条卷曲,肥壮圆结的茶叶,然后捧到鼻下,闻着都快醉了。午后,悠闲地沏上一杯铁观音,淡淡清香扑面而来,小酌一口,唇齿留香。坐在窗边看着底下的城市发呆,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就自己对着空气讲话。
房间里阴暗的透不进一丝光,甚至有些凉意,尽管外面高阳普照。余栀洗了一把脸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她突然觉得很累,什么时候自己的身边有了这么多人,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事情跟麻烦,这些根源是自己造成的,是自己没有把世界关紧所以才让他们闯了进来。可是,她是那么的渴望孤独却又害怕孤独。
当白晟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余栀眼神空旷的望着他。
“为什么走的时候不跟我说一声,你身体还没恢复好,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白晟压低声音勉强自己心平气和的说话。
“不用担心我,我很好,你有事吗?没什么事的话我累了我要休息。”嘶哑的声音从干涸的喉咙里发出,自己也吓了一跳。
白晟很想跟她说说话,却被余栀的态度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一到医院看到你不在我很担心你,你可不可以照顾好自己,看你真样子我真的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