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却只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早先那个隐晦的希冀又升起来,这回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
旁人不知道谢杳同沈辞之间有些什么,想不到这一层上去,他又如何不知?倘若辛摇就是谢杳,这一切便说得通了——缘何得知了谢杳的死讯后沈辞却能一切如常并不太过悲痛,缘何沈辞同辛摇间骤然有了个早年便定下的婚约,缘何沈辞一身反骨,却没有推拒赐婚的意思。
太子只觉胸膛里一颗心像是要跳了出去,开口吩咐道:“去镇国公府。”
话一出口却又道:“且慢。”他这时候再去镇国公府,于情于理皆是不合,怕要引得宁王猜疑。
“罢了,过几日再说。盯紧了镇国公府,有什么风吹草动,尤其是沈世子和那位辛小姐的,及时来禀。”
圣旨上定的婚期在一月以后,七月十七,说是个难得的良辰吉日。谢杳在挑喜服样式时,沈夫人同她道:“七月流火,旁的不说,到那时就不像这般热了,多少也舒服点。”
谢杳知道她这话也就是宽慰宽慰,皇上巴不得他们二人尽早成婚,只是囿于世子世子妃的大婚礼制也仍是繁琐,时间太短筹备不及,才定了一个月后。
谢杳扮辛摇是愈发炉火纯青,就连每日辛摇精神的恢复也拿捏得极好——总不能大婚的时候也还疯疯癫癫的,扮猪吃虎还是得有个度的。
谢杳听了沈夫人这话,乖巧点了点头,指了指看好的喜服花样,甚至还冲送花样来的那人笑了笑,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惧怕生人。
沈夫人握着她手,“一个月终归是急了点儿,委屈摇摇了。”而后又吩咐那人在嫁衣的裙摆上缀上南珠,一应材质皆用最好的,缺了什么就从府上拿。
那人堆着笑应道:“镇国公府的生意哪敢怠慢了去?早先听闻辛小姐喜蜀绣,集了京城里蜀绣绣得最好的绣娘不说,还特意从蜀地请了十位绣娘过来,可谓是一线千金呐。就算是同宫中的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夫人叫人给了赏,又拉着谢杳去看旁的。
入了夜,谢杳刚将下人都遣了出去,预备着将脸上的东西弄干净歇下,雁归便推开门进来。
谢杳从铜镜里看了她一眼,继续专心致志地擦着脸。雁归走到她跟前,从她手中接过帕子来过了热水,一边仔细替她擦着,一边低声道:“查到了,那人本名张韬,在松山观时的道号是……”
“不必说了,免得污了我耳朵。”
雁归知道她对这人的生平动机压根儿毫无兴趣,只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结果,便径直道:“丹药里是他动的手脚,现如今跟在宁王身边儿。宁王也已然在找时机对他下手了。”
“穆远那人,若是能容得下他活着,才是怪事。既如此,我便替他清理清理。”
雁归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此人不留?”她本以为谢杳叫她去打探,是想将这人保下来,留待日后反将一军。
“你只把他弄过来就是。留着岂不是还要容他再活许多日?再说,就凭他的只言片语,就想空口无凭地拉穆远下水?穆远毕竟是同皇上血脉相连,要想皇上相信他自个儿的儿子拿他的命放在赌桌上赌,不大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冰块:我化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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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活剐
不过五日, 雁归就按谢杳的吩咐把张韬弄了来, 做得一点儿痕迹都没留,就算宁王察觉,也只当他是见势不妙自己跑了的。
镇国公府本是座王府,既是王府, 底下到底少不了密道囚室。不过当年皇上命工匠改造王府时,底下那些门道自然是都没修缮, 已经荒废了多年。
谢杳也只知道其中一间暗室在何处,还是沈家没搬进来时, 她自个儿摸索出来的。不过此时对付一个张韬, 一间也足够了。
雁归避开众人,将张韬塞进谢杳说的那间暗室绑好, 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虽是套着布袋耷拉着脑袋还未醒过来, 绑得也足够结实,却仍是不放心, 又回身去将他两条胳膊卸了下来——这家的蒙汗药确是好用, 这么折腾他都没有要醒的意思。
她去回禀谢杳时, 谢杳正搅着一碗梅子汤。盛夏干燥,吃口味重些的多了容易上火, 厨房得了世子爷亲口命令,膳食变着花儿地往谢杳房里送,可都是些口味偏清淡一些的。
而这大热天的,本来就食欲差些, 谢杳勉勉强强吃上两筷子也就不再动了。
她不吃,整个厨房都要头疼,生怕世子再怪罪,只能按时按点地送些开胃的吃食来。
梅子汤放在冰盘上镇过,冰凉透亮,谢杳舀了一勺慢慢喝下,听她说完,又将白瓷勺放进汤里搅了搅,“东西备好。”
雁归应了一声,看她又喝了两口,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谢杳的口味她是知道的,既然她愿意喝,这梅子汤指不定是有多酸。
那暗室也就是地处偏僻一些,在后园那附近,机关设计得并不复杂,很容易就能打开暗门。只是年岁已久,饶是雁归押人进来的时候已将蛛网粗略扫了扫,她同谢杳再进来时,两人还是被陈年的灰尘狠狠呛了一口。
张韬仍是半死不活地被绑在椅子上,对周遭的一切毫无知觉。谢杳走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扬手将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去。
“谁,谁,啊—!”许是被卸了胳膊的痛感这时候才泛上来,谢杳皱着眉捂了捂耳朵,雁归眼疾手快地将一团破布塞进张韬嘴里,不大的一间暗室这才清净了。
这张韬毕竟也是做过大事的人,初时的惊恐缓和下去后,便狠狠瞪着她,眼神还有几分凶狠。
谢杳瞥了他一眼,便低头在一边儿案几上摊开的几种刀具里挑挑拣拣——她从前不曾动过刀刃,委实是认不清这些刑具都是做什么的。雁归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低声道:“还是我来,小姐在一旁看着就好。”
谢杳挑了一把小巧锋利的刀,略一比划,满意地点了点头。
雁归知道她这意思还是坚持自己来,也便没拦着,往后退了一步。
张韬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近前来,拿着小刀在他身上比划,像是在考虑从哪儿下手。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吓唬他,二话不说上来就要动手,他便慌了神,嘴里呜呜着,疯狂向一边儿的雁归示意他有话要说。
谢杳将他嘴里的布团扯下来,刀锋似有似无地在他颈间滑过。张韬竭力往后靠,想避开她的刀刃,第一句话便问的是“你们是宁王的人?”
这话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对噤了声,因为那刀刃往他肩上一歪,斜刺进他肩头,拔出时跟着飞溅出来的鲜血有几滴落在眼前那姑娘的鬓边,面纱都染了一片。
那姑娘轻笑了一声,“他也配?”这声音落在张韬耳朵里却有几分熟悉。
张韬倒吸着冷气强忍住疼痛,仔细回忆着他是在哪儿曾听过这声音,紧接着浑身一个战栗,眼睛骤然瞪大,“你是……”
谢杳将面纱解下来这刻,他也正说出“清潭?”二字。
谢杳笑了笑,凤眸一挑,换了神色后先前再精湛的伤妆也处处破绽。
“是我。我来替那一百三十二具焦尸,讨个公道。”
“你为何还活着你不是已经”张韬语无伦次的话语一顿,意识到这时候说这话没什么用,一面更使力地往后倚,一面飞快道:“这不能怪我,我是奉了宁王的命行事,你有什么怨什么仇该冲着宁王去。”
谢杳点了点头,似是采纳了他的意见,刀身在他脸颊上拍了拍。张韬只觉脸上一凉,紧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灼痛感。
“还没轮到他,你替他急什么?”
雁归四处看了看,拖了张破旧的案几挡在张韬椅子后头,确保他不能倚得翻回去。
“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留着我你还可以指控宁王!毒草是宁王差了人暗中送到我手上的,叫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到丹炉里头,我就趁净虚真人更衣的空里放了进去。”
谢杳颇有些好笑地看他,“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
说话间她又是几次手起刀落,动作利落得很,他一条胳膊上已然没了完好的肉。
张韬控制不住地□□了几声,额头冷汗如雨般,甚至流进了眼睛里,再出来时便混杂了眼泪。
他咬着牙接着道:“那毒草炼入丹药中无色无味不易被察觉,极为难得,是从大兴境外才寻得到的。”
眼见着谢杳手又要落下去,他陡然拔高了声音急急道:“我留了一手,毒草当时并未全部用完,剩下的那点儿近日藏进了宁王府里,宁王并未察觉。只有我才知道藏在宁王府哪儿,你留我一命,我可以去面圣指认,亲自带人去搜,将功赎罪。”
谢杳动作果然停了停,思索了一会儿,微微颔首,退了两步。
张韬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未到底,却见她将手中沾满血的小刀扔下,换了一把长一些的来。
谢杳活动了活动手腕,冲他笑了笑,认真道:“我手艺不精,毕竟是头一回,手上没个轻重,活剐千刀是做不到,但是一百三十二刀估摸着应该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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