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哭越难过,想到十多年来的种种,以及与容非之间无果的感情,隐忍多时的悲伤、无助于泪水中宣泄。
杜栖迟转头不再看她,任由她放声大哭。
秦茉全无仪态地哭了将近半个时辰,勉强止住抽泣。
杜栖迟抬手触抚着她半垂青丝,温言道:“秦东家,你为何哭得如此伤心?不如,说来听听,看我能否帮得上忙?”
秦茉如像受到莫大安慰,无奈脑子一片混乱,不知从何说起,絮絮叨叨扯了些对亲人的思念,谈及她悄悄做下匿名举报的小事,说起她和魏紫苦撑的不易,转而开始骂贺家家主,骂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杜栖迟饶有趣味地听着,直到秦茉说累了犯困,伏案而眠,她也没逼问一句。
屋中一片静谧,油灯将尽,她行至门边,叩门。
铁门打开后,她吩咐道:“带秦东家换个地方歇息。”
两名女下属应声,将昏睡中的秦茉抱起,送到置有床铺的密室就寝。
杜栖迟细查秦茉睡容安详,眸底掠过一瞬间的恍惚,继而回到最初的凌厉。
她信步出了过道,交代留守众人,把机关设好,防止高手来劫。
机关是她离开长宁镇到饶州府赴宴时,让手下避过外界耳目,偷偷布置的,而今总算用得上。
正要离开驿站,一人快步流星奔入。
“栖迟……”来者为顾起。
他先前在秦园逐一问过秦家仆役,此刻冒雨归来,一见杜栖迟,轻轻摇了摇头,又问:“你这边情况如何了?她还没招?”
杜栖迟早已预料到结果,淡然道:“无妨,才第一天。我下的是重药,她撑不久的。”
“你一直陪着?”顾起很震惊。
往日,杜栖迟通常会等药物起效的第三天,犯人哭够了、笑够了,彻底放松时,才会亲自前去问话。
“我好奇。”
她只丢下一句,苗条身影迅速没入黑暗,无声无息。
诚然,杜栖迟很好奇。
她好奇大名鼎鼎的“风影手”,究竟流传了什么给女儿。
然而,她失望了,风影手至死皆瞒着家人。
而秦茉拥有的技巧,全是仗着小聪明和勤练得来的,且依照其倾诉之言可知,她过去数年并未行窃,常年徘徊于“低调度日”与“尽力干点有用之事”的矛盾中。
杜栖迟还好奇,何以天之骄子的燕鸣远、江南望族家主贺与之,皆围着秦茉转?这位秦姑娘,除了生得好看,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努力维护?
答案呼之欲出,又陷入谜团。
亥时已至,这一夜,杜栖迟没回东苑,而是选择留宿驿馆。
她打了盆清水,端入屋中,紧闭门窗后,往水里撒了点药粉,揭开面罩,以药水洗脸,而后涂上药膏,趁外头无声响,迅速吃了半个干馒头,漱口后重新遮盖面容。
奔赴饶州给师祖贺寿时,她方知,燕鸣远专程命人把劳神医请回来,为她祛毒疗伤,并跪在师门众人前承认当初的无心之失。
那件事,杜栖迟瞒了大半年,只对皇帝和上司说,用药不慎,毁了嘴巴和嗓子,请求蒙面示人。她对父母也语焉不详,不单纯为自己的颜面,也在尽可能护住燕鸣远。
燕鸣远是师门上下护在手心的至宝。
十年来,自踏上钥华阁那一日起,杜栖迟羡慕过、嫉妒过、仰慕过、依恋过、厌烦过、憎恨过,时至今日,她好不容易将他们的关系摆正,回归师叔侄之上,他却执意要认错。
他那样一说,大伙儿才明白何以杜栖迟消瘦到此程度。
杜栖迟头一回看到燕峦岳夫妇动怒。
燕峦岳一耳光扇过去,燕鸣远直接扑翻在地,俊脸肿得老高。
若非杜栖迟的母亲扑过去拦着,大喊“师公手下留情”,只怕燕峦岳接下来那一脚,能把他踹出内伤。
不论燕鸣远在姐姐、师姐们身边如何撒娇,在外如何嬉皮笑脸,私下如何欺负杜栖迟这个七师侄,他在父母跟前永远是乖宝宝。
遗憾是,他终究没法成为他们心中最光明正直的少年。
燕鸣远的母亲符铭月紧紧抱住杜栖迟,抚摸着她的长发,眼有泪光,却沉默无声。
花费数日,劳神医治好杜栖迟沙哑的嗓子,但肿成两倍大的双唇还得花个半载时日。
听说她日后能恢复容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杜栖迟恨燕鸣远开玩笑不知轻重,却也明了他长久受愧疚煎熬,当着师门上下原谅了他。
可慢慢地,疗伤期间,她发觉一个让她愤恨不已的事实。
燕鸣远为她治伤的同时,也故意拖延她的行程!
杜栖迟进一步确信她之前的疑虑——那位美丽的秦家姑娘,有问题。
她得尽早赶回来。
若与秦茉无关,燕鸣远不会插手。
杜栖迟头一次见燕鸣远与师门外的女子如此亲近,他住在秦家院落,喊秦茉“姐姐”,与之夜闯东苑,过后还在屋顶聊天吃点心……
甚至,不惜为了这莫名其妙的“姐姐”,与相伴十年的她作对。
这便是为何,杜栖迟执意盯着服药后的秦茉发泄。
是的,她好奇。
…………
秦茉从来没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唇干舌燥,疲乏不堪,埋头睡到了次日。
醒时,她已不大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不愉快的情绪随泪水消散后,她身心舒畅,欢喜愉悦,似乎觉得被青脊扣押了也没多大的事。
她活着呢!
所处房间与昨儿大不相同,虽无窗户,但床铺、衣橱、书案、妆台及各类物品一应俱全,早食、午膳皆十分丰盛,她顿时觉得,杜指挥使待她真好!
分不清白天黑夜,她翻了翻书,正觉无聊,房门忽然被打开,杜栖迟站在门边:“秦东家,我想与你聊聊。”
秦茉深觉她异常客气,忙起身笑而招呼她落座,如像主人家一般,给她倒茶。
杜栖迟见她眸光流转,随她而显现笑意,曾冷成冰的面容,流露满满的友善。
秦茉从头到脚无处不散发喜滋滋的光,尽管她也想不明白,有什么好高兴,可她就是忍不住扬起嘴角。
杜栖迟没问钥匙的事,只是跟她闲话日常。
她们二人本不相熟,最大关联,无非是杜栖迟住在她的东苑,且都认识燕鸣远。
聊着聊着,秦茉将盘踞多时的疑问道出,问杜栖迟为何找容非画像,容非究竟画了什么,能被她夸赞“七爷画妙,人也妙”。
“噢?”杜栖迟略微错愕,“秦东家竟不曾向贺七爷求证过?”
秦茉老老实实回答:“怕他嘲笑我乱吃醋,就没问。”
杜栖迟一笑,命人将那晚容非所绘送来。
那四尺见方的宣纸上,画了个巨大的圆圈,内里乱七八糟都是墨点和线条。
秦茉捧腹大笑:“那家伙瞎画什么啊!跟鬼画符似的!杜指挥使怎么还夸他!”
杜栖迟见她笑得欢畅,又问:“我夸他,你不高兴?”
秦茉摇头:“跟我无关,我不要他了。”
“为何?”
“他骗我。而且,我不想连累他。”
“归根结底,你心里有他。”
秦茉脸颊微红,颔首承认。
“其实,你不会连累任何人,只要交出钥匙,我念你与当年案情无关,看在小师叔的面子上,会求圣上从轻发落,让你少受点皮肉之苦。”她软言诱哄。
“可是……我真的没钥匙。”
杜栖迟直觉对方有所保留,正想换个法子追问,不料秦茉听她提起燕鸣远,发自内心感叹道:“燕少侠是好人。”
杜栖迟心念一动,“哦?是吗?”
秦茉对她存疑的语气表示愤慨:“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竟然不了解他的为人?”
杜栖迟失笑:“谁说我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杜栖迟苦笑。
自小在钥华阁中长大的众师兄妹中,她是唯一寄养的孩子。她爹娘远在京城,她受到不公待遇时,难免要忍气吞声。
其中,欺负她最狠的,便是燕鸣远这个小师叔。
她有极短暂失神,却被秦茉一句话拉回当下。
“燕少侠说,他心里偷偷喜欢你好些年了,可你爹不光是他三师姐夫,还是同母异父的姐姐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说得跟绕口令似的,杜栖迟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只得由着她喋喋不休说了些从燕鸣远处听来的胡话。
“是啊!我小师叔的确很好,你既然信任他,也该信任我才对。”杜栖迟打断她。
嗯,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秦茉明亮眸子尽是清清水波,如有纯真亮光。
杜栖迟直视她的明眸,徐徐开口:“你说没钥匙,我相信你。那……你可听说过,钥匙在何处?”
秦茉险些冲口而出,她忽然觉察到什么,心中警钟大作。
对哦……她被“请来”,为的就是钥匙。
方才杜指挥使怎么说的?
她不会连累任何人,只要交出钥匙,会从轻发落……
杜指挥使和燕少侠是一对璧人,待她这般温和,自然不可能骗她、利用她。
秦茉成功说服自己,杜栖迟是个可信之人,莞尔笑道:“其实我也不确定。”
杜栖迟抓到了微妙机会:“不确定也没事,放心说出来。你帮助我,我非常感激,不会伤害你和你的朋友。”
秦茉得这句承诺,放下戒备:“我娘说了,我自幼定了娃娃亲,未婚夫会带上信物前来提亲,我不晓得,那是不是这妆奁密匣的钥匙。”
“未婚夫?是谁?”
秦茉几乎没对外人谈论过此问题,当下微微有些害羞:“是父亲的好友之子,姓龙。”
相似小说推荐
-
抱歉,失礼了 (梨酒儿) 2020.6.16完结890 4152学校新来了一位国画大师。出尘之姿,端正温方,仙风道骨,引得无数女生思慕。偏他一心向佛,...
-
荒岛小福娃 (甜宅) 2020-05-31完结694 7476卿卿从小在荒岛长大,是森林里的宠儿,森林的动物爱着她。猴子带来新鲜水灵的果子给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