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厉依的声音又一次插了进来,她的精神力场可是一直开着的。
“厉依……”姬少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要太过为难悭臾了。”
【……】她闻言无语了半天。老龙有心补偿他再好不过了,刚好有它能帮上忙的地方,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再说了,她说那些话到底是为了谁啊,结果真是她扮红脸他扮白脸,末了还让她别太过分,弄得她里外不是人。厉依越想越生气,就这么闭嘴了。
就知道心疼这头龙,一点也体谅不了她的心!
魂淡!死龙,臭龙!我跟你势不两立!
“丫头,你怎么不讲了?”悭臾一直等啊等,却不见厉依再开口,反过来追问起来。
【哼。】
“……”
“唉,吾友,这就是你不对了。”老龙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起来,“这小丫头不是为了你好吗,你还不领情,怪不得她生气。”
“……”这回轮到他无语了。
“赤水女子献,也经常会发脾气。有一回吾不小心弄丢了她的玉佩,唉……”老龙突然萧瑟地回忆起往事来,那不堪回首的模样真是尽在不言中。“小丫头,方才未说完的事,可否告知于吾?”
老龙都服软了,她也不能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悭臾,你知道建木之果吗?】
“建木……若是指支撑云顶天宫的那棵的话,那吾知晓。”它一边回忆,一边将所知的情况讲出来。“建木生于神渊之中,高耸入九天之上,连接白玉轮,是人界通往天界的通道之一。不过,如今已是封闭许久,不再通行了。建木之果,虽千年才能结出,不过似乎并无特殊用处,只是瑶池盛筵时用来酿酒的百果之一吧?就珍贵程度而言,还不及蟠桃……”
【既然不珍贵,那最好。】对于神仙来说毫无用处的果实,却是这三界唯二能承载灵魂之物,想来也是讽刺。
听初篁说过,神农大神曾经尝试用辟邪之骨创制生命,将昭明剑灵放入其中,并将所造之人引为亲女,命名为巫山神女。但不久之后,巫山神女不知何故日渐衰微,最终还是逝去了。
建木之果还不如辟邪之骨,它所能幻化的身体只能是凡人之躯,凡人的生命短暂到神明眨眼即逝,因此用它来创制生命并无任何意义。
但对于厉依来说不同,她用建木之果本就只是当做一个载体,用来保持身体和灵魂不腐的,是琪雅的力量碎片,所以寿命的限制于她而言并没有任何障碍。
【只是不知那果实,是结在洪崖境内,还是天宫之内?】
“这……吾不知。”
“在洪崖境,长流河的源头。”姬少言突然插了一句,“太古之时,我曾经看到过建木结果。只是如今沧海桑田,长流河早已不复存在,而我的记忆又太过模糊……”
【悭臾,你知道该怎么去洪崖境吗?】只要不在天宫就好,起码她不必采用杀上天界这种最后的手段就能达成目的。
“洪崖境……吾似是听赤水女子献提起过,那里已经被浊气侵蚀,别说凡人,就连仙神也很难接近。待久了,甚至会伤及本源之力。”它迟疑了,“你们,真的要去?”
【那当然,为达目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在所不惜。再说,我连魔界都待得了,何况只是区区浊气漫溢的洪崖境?】
“厉依,不要逞强。”
【少言你别担心,我没有逞强。】这是她回来这个世界的意义所在,如果在这个时候退缩了,她如今在这里的理由也会一起消失不见的。【悭臾,告诉我洪崖境的入口在哪里。】
“……本已决定不问,但是吾友,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要创制生命,就像当年神农创造巫山神女一般,为少言造一具新的身体。】
“小丫头,你当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凡人妄想以一己之力创造神明,此番行事必遭天谴,你真的想好了?”
【天谴?什么天谴?永去仙籍,轮回转世,寡亲缘情缘?还是被制成剑灵不得不化为荒魂消散于天地之间?】
“……”黑龙被嘲讽一脸,顿时无言以对。
“悭臾,无论我们做什么,选择什么,无非都是逆天而行罢了,于我而言,具体做了什么,又有何不同?”他笑,声音低沉。“除了她,我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到底……至于天帝伏羲和他的天道,似乎还管不到她。”
【不过就是这条命罢了,它早就已经不是我的了,我又怎会在乎?】
这个世界上若是没了他,她就没有存在于此的意义。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黑龙闻言沉默了,这两人的意志何等坚定,不可能因为它三言两语就动摇心念。
但它也明白,此番举动若是引起了天帝的注意,势必会被追究到底。若是失败倒也罢了,若是成功……后果绝对不堪设想。好在洪崖境已经空置多年,潜入其中被发现的几率应该不会太高。
“吾方才说过,洪崖境已被浊气侵蚀,若是建木之果因此受损或不再结果,你们又该如何?”
【恩……说得很有道理。】厉依以前从未考虑过建木之果会不复存在的问题,【不过云顶天宫应该还有存货,既是如此,想办法打入天宫便是。】
“小丫头,不要太过狂妄,天界诸神法力通天,不是你所能相与的。”
【我又没说自己上,不是还有魔吗?】
“你竟想勾结魔族入侵三界?!可知此番举动会造成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即便是为了吾友,吾也绝不容许此时发生!”
【我只是说说而已。】这是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当然不会这么做,她又不傻。
“厉依,你不要故意吓唬它。”
【好吧,抱歉。】
“……”悭臾觉得它确实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前往洪崖境的道路艰险,不可掉以轻心。你们既已下定决心,那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悭臾在送两人回到祖洲后,取下了身上的一片龙鳞。
“此枚龙鳞,你们收好。若是准备妥当,以此为媒召唤于吾,吾便送你们入洪崖境。”
告别之前,厉依突然转身多问了句。
“悭臾,你不会将此事告诉给其他人知晓吧?”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是姬少言的千年挚友,她也不能冒这个险。
“小丫头,吾非背信弃义之徒。”
“既是如此,那开放你的意识之海,让我盖个章。”她可不会因为它的一句承诺就轻易相信。“若是你想要宣之于口,那我便会毁去你今日的全部记忆。”
“厉依,你……”
“抱歉少言,这是底线,我绝对不容许此事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这是她存在于此的全部意义,怎么可能会留下这种隐患?“况且,我对被大神们追杀到天涯海角这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错,小丫头,有胆识。”老龙却是笑了,低下头来。“吾已是阳寿将近之年,也飞不动了,多一个禁制少一个禁制,无妨。”
厉依毫不客气地刻下印记,完成后老龙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将他们二人扔到了琼田之中。
月光下,是一片美丽的花海,粉色的花瓣被风扬起,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落在她的头上,飘过他的眼前。
花海之中两人静静对立着,相顾无言。
“若是生气,就骂我吧。”厉依将被风吹乱的长发勾到耳后扣住,偏过头去迎着风吹来的方向。
她心里明白,她的行为亵渎了他放在心底里最柔软的情谊,所以他不管说什么,她都可以接受。但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
就算是因此被他讨厌,她也不后悔。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他内心五味陈杂,一时间竟然词穷了。
厉依走过来,站在他身前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身子前倾,额头抵住了他的胸口。
“抱歉,让你为难了。”她低着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我知道,悭臾对你来说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朋友,你愿意体谅它的苦衷,愿意原谅它的任何错误,不管它做什么你都会始终如一地相信它。”
“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很长,是我想象不到的长。虽然分离了千万年,再相见时却依旧能记得当初说过的每一句话。”相比之下,那短短的,却被他遗忘的十年真的是在他的生命长河里留不下一点痕迹。“稍微,有点羡慕……”
所以,才故意用那种态度对待悭臾,责备它,鄙视它,怀疑它。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平衡她内心有些失去平常心的情绪波动。
她只是,有些嫉妒它。
它知道她从未见过的太子长琴,它拥有他全部的信任和亲近。
还有即便千载渡魂,也绝对不会被忘却的,属于两人的回忆。
就连她最喜欢,对她影响最为深远的琴曲,也是他为它而作——
不是有些,是非常非常嫉妒。
“所以,对不起……伤了你的心……”
要是这次没有跟来就好了,这些事都不要意识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