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短期内姬少言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厉依一本正经地装熟,反正就是欺负他不记得了。“哦对了,我来琴川之前有听闻,令堂因为你逃婚一事大发雷霆,放话说‘只要有人能将吾儿少言带回家中,赏金千两’。想必他们找来琴川也是迟早之事,少言你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多谢提醒。”他沉吟片刻,“既是离家,在下便早已做好了再不回头的准备。追兵一事,在下也自有脱身之法,朱凰不必担忧。”
“如此便好!”厉依没有再多说,适当的提醒就好,说多错多,她还想多瞒一会,看看对方要多久才能发现自己有问题。“养病总是无趣些,若是觉得乏了,少言可随意走动。院中的凉亭里摆着我的琴,想要抚琴也随意,虽比不了你那爱琴,也算聊以慰藉。”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得要死要活但我还是更了!
老板辣么机智,你们觉得小依能瞒几章?话说就算瞒不下去也没用,因为他想不起来_(:зゝ∠)_
【再见】【再见】
☆、第五十二章 人生啊
厉依在刚过午时便出门去了,独留姬少言一人在家。
他先是很不客气地将所有屋子都逛了一遍,发现确实与他推测的一样,这房子的主人平日里都不居于此。虽然保持着一尘不染的状态,但是厨房的灶台连一丝烟火气都不沾,说明主人家从不做饭烧菜。
至于他刚刚喝的粥,明显是琴川最大的那座酒楼买了带回来的。
江湖传闻朱凰仙子厉依已成仙人之体,因此百年来容颜才丝毫未改。然而就今日所见,他可以明确地知道对方连一次天劫都没有度过。修为到她那个程度,天劫却不降,倒是稀奇。
既不是仙,又不是妖,更不是魔,莫非是上古遗族……?
据说神农一脉极擅偃甲之术,厉依肩上那只偃甲鸟,栩栩如生,灵动跳脱,甚至可以如真的鸟雀一般飞翔,远超他往日曾见的那些偃师的水平,想来定是家学渊博。
但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地方在于,她跟这具身体的原主很熟。
一个半只脚踏进仙位的得道高人,却与一个没有丝毫灵力极其普通的琴师过从甚密。从她的话里推断,这个琴师与她相识多年,彼此之间的事也不相隐瞒,几乎可以称之为至交好友。
不过,仅仅是如此吗?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依姐姐,你在家吗?我是丽娘。”门外,敲了几下门发现无人应答的丽娘有些垂头丧气地转身,结果又被自家母亲推过来继续敲门。
“依姐姐,你不要生丽娘的气好不好,依姐姐……啊!”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然而站在门内的却不是那位红衣盲眼的女子,而是一位相貌英俊光风霁月的男子。他一袭白袍,身量纤瘦,乌黑的长发披散着随风扬起。
那人斜倚在门边,似是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然他侧首一笑,便是那刺目的阳光都温和得似冬日暖阳,院中的梧桐都绿得妖娆了几分。
“请问,二位找谁?”
丽娘霎时间满脸通红,只觉得天上地下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从未听过这么动听的声音,别说是话了,连魂都飞到天上去回不来了。
倒是魏婶见多识广,面对美色岿然不动。她使劲扯了扯自家女儿的袖口,然而后者并没有丝毫回神的意思,她暗暗叹了口气。
“我们是来找厉姑娘的,请问你是?”
“既是朱凰的客人,便进来说话吧。”
既然没办法从本人那里下手,那从周围的人来着手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三人落座之后,姬少言很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帮她们一人倒了一杯水,然后就开始询问两人拜访的原因。
不到一会功夫,他就把魏婶一家和厉依的关系搞了个一清二楚。丽娘二人今天来,是为了昨日重阳宴上做的一件错事道歉的,至于什么错事,她们嘴巴非常紧,任他怎么讲都不愿说出来。
魏婶带了花糕,因为昨日厉依曾说过好吃,又准备了一大盒首饰,打算以此表达歉意的。谁知刚巧对方出门了,她们扑了个空,却刚好遇到江家请来演奏的琴师。
“不知先生为何在此?”昨天儿子求亲被拒,今日就在女方家里看到个才貌双全的男人,魏婶心里有点疙瘩,不问不爽快。
“在下与朱凰是多年好友,此次来琴川,自是要来拜访的。”
“哦,是吗?”她虽然嘴里这么说,脸上明摆着不信。“先生不知,我与小依认识三年了,从未听她提起过你。”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娘~”丽娘扭头娇嗔了一下,“姬先生这般人物,怎么会骗人呢?况且依姐姐总是那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谁知道她到底瞒了我们多少事啊!”
“丽娘!”
“本来就是嘛,说什么脸生了病才不会笑。哼,听都没听说过有这种怪病,说不定就是用来骗我们同情的。”她偷偷瞥了一眼并没有开口反驳的琴师,觉得自己说的话对方似乎有在认真听,目光像是希望她继续说似的,便肆无忌惮地继续讲下去。
“我看啊,她说的什么与家人失散都是骗人的,眼睛被人弄瞎肯定也是因为她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报复了!江湖中人不就是这样吗?整天你杀我我杀你的!娘你总让我学她,我学她什么?女红一窍不通,毫无女子的规矩。一天到晚穿着一身红衣到处乱晃,说是为了找人。除了勾栏院里的女人,哪个女人天天穿那种颜色出门?我看是不守妇道勾引男人才是!你看大哥,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都被勾得魂都没了,人家还潇洒地……”
“闭嘴!”啪的一声,魏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吓得满嘴跑火车的女儿一个激灵。
“本,本来就是嘛……”
“你还说?!”她气得直发抖,明明今日是带她来给厉依道歉的,结果人没见着也就罢了,却听到女儿这样一番话。最严重的是,竟然还是在厉依的好友面前。
她实在是无颜继续留下来,拽起还依依不舍的丽娘灰溜溜地走了。
真是一出好戏。
本以为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谁知道竟是听到了这样的话。他可是深知这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人说出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关于评价的部分可以忽略不提了。
结合她话里的信息和前一日与厉依交谈可以得出,她一直在找寻失散的家人。如今她已经找到家人,但是对方似乎失忆了,想不起她来。
她的脸因病失去了表情,这个倒是可以直观的看出来。
除此之外,什么信息都没有。相处三年,有救命之恩,关系亲近的邻居也不过如此。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果然禁不起一点点期待。
看了眼放在桌上的花糕,只觉得倒胃口。姬少言起身离开了房间,走到院中,一眼便看到了厉依临走前曾说过,放置在凉亭里的琴。
他本是个对于琴有些洁癖的人,可能因他是凤来化灵,非亲手所制之琴不用,非纯阳琴不弹,对琴之一物有着近乎于偏执的情绪。
厉依的琴是标准的伏羲式,如同今日绝大多数琴一般七弦。轻轻拨动琴弦,琴身共鸣,声响清越不沉,但穿透力弱,三丈开外聆听便会失真。
这竟是一柄纯阳琴。
如今世间琴师多喜阴阳琴,阳面用软木,阴面用硬木,上下所用木料不同是为阴阳琴。而纯阳琴上下皆用软木,取其暮夜阴雨之际声不沉。然必不能达远,盖声不实也。
阴阳琴多用于乐师奏乐娱人,而纯阳琴……是为自娱。
他记得很清楚,姬少言本人所用之琴,就是普通的阴阳琴,毕竟他是靠弹琴吃饭的。
而厉依,却是用的纯阳琴。这琴所选木材特殊,保存完好。琴弦曾经断过一根,这是后续上的。说实话,这琴的每一个部分都非常符合他的喜好……
这会是巧合吗?
正在思考问题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黑发的少女换掉了红色的衣裙,改穿上了一身青衣。以前总是穿红色并不觉得,这一身青衣将她那面无表情的脸衬得越发没有生气,显得阴沉起来。
“有客人来过?”明明只是刚进门,还未踏入客厅半步,她却是像未卜先知一般率先开口询问起来。
“是魏婶和她的女儿丽娘,带了盒花糕过来,说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只是可惜,来错了时间。”他的手离开了琴弦,转过身来。
“哦,不过是些闲杂之人,不必理会。”若不是因为他,她怎么还会回琴川,碰不到倒也好,有些话她也不想当面讲出来。
“朱凰,你怎么在外换掉了衣服?”
厉依闻言转头,朝向凉亭的方向,头顶的发簪反射着夕阳的光。
“自然是因为,没有再穿红衣的必要了。”她缓步走了过来,在凉亭外站立,抬头。“少言有试过这琴吗,音色如何?”
“朱凰的琴,自是极好的。”他的声音如清泉,语速轻缓,温和缱绻。“只是在下今日并无抚琴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