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苏澜漪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问道:“你对我不满,为什么不说?”
“我没有不满。”与苏澜漪的这番对话,让沈千盏更觉得夜寒心凉,心底最后那点对她的感激与不舍一点点死去,荡然无存。
“你想做的事,我尽力去帮你完成。”
“这是我的方式。”
沈千盏看着她,缓缓道:“可你不珍惜,我总会失望的。”
她并不是感情用事,对待问题时,沈千盏始终清醒理智。所以她才默许苏澜漪在她身上不断索取,不断收割。
只是凡事都有限度,事是这样,人是这样,感情也是这样。
走远的人没法回头,她也精疲力尽,停在了崭新的岔道上。
不强求了。
分道扬镳吧。
——
最后的谈话终止于沈千盏那句“《时间》还是由我负责,杀青后,我会回北京递辞呈。千灯的股份,我愿意转让。您也可以提任何要求,只要在合理范围内,我都答应”。
沈千盏没留恋,苏澜漪也没挽留。
事情好像在凌晨的这番谈话里,尘埃落定。
——
往回走时,沈千盏一路低着头。
短短一截路程,她愣是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从酒店大堂回到她房间所在的楼层。
她没看路。
以至于闷头走到房门口了才发觉那里站了一个人,一个此刻本该还在香港的人。
——
沈千盏出现的那刻,季清和便察觉她的状态不对。
她很少有这种仿佛斗败了的颓丧气场,像从头到脚罩了层隔离保护,周身写满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从刚下飞机看到她发来的那些微信,到他马不停蹄赶回酒店却扑了空后,他积攒的不满之情在一分一秒的等待中逐渐被推向了最高峰。
他本想见到面后,要好好和她夜谈一次,姿势不论。
她不认错,誓不罢休。
可真等见到了,他心中的负面情绪立刻烟消云散。就连当天来回的周转波折,也在顷刻间如烟如云,淡如青雾。
——
沈千盏停在几步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
甚至,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她心中莫名涌上一丝委屈,令她鼻酸得有些想哭。
这种情绪既陌生又突然,猝不及防间在她心口烙下了一层浅浅的痕迹。
沈千盏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若无其事地迎上去。
走到跟前,她微微仰头,看向季清和。
柔软的灯光下,他的目光深沉,像泛着月色的湖面,粼光漪漪。
沈千盏险些失神。
她伸手环着他的腰,抱住他,低声问:“怎么还是回来了?”
她一靠近,馨香扑鼻。
季清和单手环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抽走她手中捏着的房卡,去开门。
剧组里的夜猫子太多,走廊不是能说话的地方。
进屋后。
季清和松开她,先扯松了领带。
他身上还穿着开会时那套深色的西装,西装的腰线微微收起,将他修长的身材修饰得恰如清松,笔直挺拔。
他的五指修长,按在领带结扣上,像一出慢放的电影镜头,充满了禁欲与诱惑。
沈千盏咽口水的同时,忽的,在他略显阴鸷的眼神里回想起一件被苏澜漪打岔后,暂时被她抛之脑后的事……
她刚刚,是不是在微信里,大放厥词来着?
紧接着,她联想起方才季清和站在门口似等了一会的样子。混沌的脑子犹如挨了一记闷棍,瞬间神志清明。
眼看着他扯松领带后,开始解西装纽扣,沈千盏慌了慌神,立刻解释:“我刚才,和苏总去了楼下的烧烤店。”
季清和扯了扯唇角,示意她继续。
他眼神一刻不离地盯着她,手却落在裤腰上,慢条斯理地开始解皮带。
沈千盏口干舌燥,眼神飘了飘,才勉强镇定道:“就谈了点公事,谈完就回来了。”
他已经解开了皮带,随即,扬手一抽,握着皮扣将整根皮带抽了出来。
失去了皮带的束缚,季清和的裤腰往下掉了寸许,将将挂在他的胯部,欲掉不掉。
沈千盏被这一幕刺激得差点涌出鼻血,她忙捂住鼻子,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她退一步,季清和便进一步。
她退两步,季清和便再进两步。
直到沈千盏退无可退,他终于凑近,捉住她的双手,用皮带捆住她的双腕,将她抱坐在桌上。
沈千盏早在两人你退我进的战术僵持下臊得满脸通红,此刻被季清和架上刀架,反而有一种解脱之感。
她坐着,与他平视,咬着牙道:“你要问要审,都给我个痛快。”
季清和笑了笑。
这笑邪佞,不怀好意:“你自己说呢?”
我说什么我说?
沈千盏被他的眼神看得肝颤,什么沮丧难过的情绪全没了,一心应对火山爆发边缘的大魔王。
她咬了咬唇,被他用皮带束住的双手抬起,从他头顶套入脖颈,环住他。先发制人道:“我跟她拍桌子了,我说不干了,散伙。”
她一眼不错地盯住季清和,说:“我失业了。”
季清和视线一凝,微微挑了挑眉,说:“那挺好。”
“我正缺位太太,你考虑考虑,换个身份?”
第85章 第八十五幕
那挺好?
沈千盏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是失业, 又不是升职!哪来的“挺好”?
至于季清和的后半句,她左耳进右耳出, 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成年人的世界,情爱与婚姻完全是两码事。这种话在她看来,缺乏诚意,更偏向于玩笑调情, 过耳即可, 无需认真。
若换做平时,这些玩笑也无伤大雅。
以沈千盏的性格,她不止不会不满, 反而乐于再给他添些情趣。
只是今晚, 她身体上的疲惫,牵动着她的情绪也变得敏感脆弱。
像高楼崩塌前, 摇摇欲坠的城砖与塔尖,本就是崩着一条弦死撑着。
若不遇风浪,过了今晚,她还能修复个七七八八。偏偏事情不如她所愿,让她未能如内心所期许的那般,在季清和这里找到安抚与宽慰。
于是,扑面而来的失落,令她再难维持强撑起的体面与伪装出的优雅。
她眼里的笑意渐渐僵硬凝固, 直至消失。
见到他那刻的惊喜与意外,也仿佛烛光遇到风,一点一点, 逐渐熄灭。
沈千盏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没意思透了。
“我以为你会安慰我。”她乌黑的双眸静静地望了他半晌。
季清和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详尽过去的旁观者。
即使她没过多谈及苏澜漪,但以他的敏锐,一定能猜到苏澜漪在过去的那几年里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沈千盏以为,就算不为了“失业”这个变故,季清和也会为了她对苏澜漪所付出的感情而安慰她。
可惜,他没有。
她心里高高筑起的那栋危楼,石塌楼毁,瞬间倾覆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满地烟尘与残骸,时刻提醒着她这些年近乎愚蠢的自我感动。
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微妙。
只是谁也没去破坏此刻仅仅维持在表面上的平静。
指针渐渐偏向四点。
楼下的房间有人起夜,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黎明时分的静谧里尤显的嘈杂,像坠入人间的一缕烟火,将黑夜退散前的最后那点清冷,烧得一干二净。
季清和垂眸看了她一会,扶在她腰侧的双手隔着一层衣料,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腰窝。
他能感觉到沈千盏在发脾气。
只是她压抑着,佯装冷静。光从脸上,看不太出来。
他回忆了下过去的十分钟内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女人的思维与男人不同,同一件事在不同的场合下能产生的反应是随机的,完全取决于她的心情。
很显然,沈千盏现在的心情不适合听他讲道理。
他微微正色,先将她从桌上抱下,随着自己坐入皮椅。
沈千盏的双手被皮带束缚着,压根没法反抗,任由季清和将她抱坐在腿上。
与苏澜漪的那番交谈,耗尽了她对情绪掌控的所有耐心。她此刻完全无法管理自己的表情,抿着唇,将“不悦”完完整整写在了脸上。
季清和失笑。
他抬手抚了下她发干的嘴唇,问:“先发制人?”
沈千盏不理。
她这气生得多少有点迁怒的情绪在,他不问还好,一问,她反而跟他犟上了般,更不愿意好好说话了。
“我是最乐于看见你辞职的人,你能及时醒悟,我为什么要背离本心安慰你?”季清和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和自己对视:“你跟我生气,是不是太没道理了点?”
沈千盏微抬下巴,避开他的手:“谁让你是我男朋友?我不冲你撒气,去找别人,你能同意?”
还真不能同意。
虽然是歪理,但沈千盏这理不直气也壮的,再歪的理也成了真理。
季清和被她逗笑,稍稍低头,想去吻她。
还未靠近,沈千盏先偏了偏头,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