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焰又接着问韩萌。
不等韩萌回答,手术室外长长的甬道上,忽然传来一位妇人极其克制的哭腔:“旻天,旻天!”
韩萌赶紧起立迎上去:“奉老师,乔董……”
萧鸣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一眼看见了乔珊,而她的身边,那个被韩萌称作奉老师的小老太,不正是文工团话剧公演那天,来后台同她打招呼的那位贵宾?
奉老师?
萧鸣心里咚咚打鼓,难道,她就是奉娴?穆旻天的妈妈?
“轰”得一声,萧鸣直觉已经木然的脑袋里又炸了颗雷。
穆旻天是为了救她才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是奉娴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作为罪魁祸首的她,有什么脸在这里面对这位饱经沧桑的母亲?
她的耳朵开始发出尖锐而单调的啸叫,嘴唇和手脚如针刺般麻木冰冷,伴随奉娴的一步步走近,她蓦得站起身,眼前一黑,这次是真的,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穆旻天的手术做了近四个小时,清理颅脑中的淤血,缝合伤口,每一步都是高危操作。
“手术很成功,但外力撞击对于颅脑的损伤程度还需要观察,总之病人要先度过术后危险期,才能进入康复阶段。”
主刀刘医生对奉娴说。
“也就是说,会有后遗症?”
奉娴颤抖着问。
“不好说。大脑的构件实在太复杂,伤到哪个部位哪块神经,都有可能出现不同的症状,是否可逆,现在也都不能确定,要等病人度过危险期苏醒后再看。”
“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
奉娴的双眼布满血丝,瘦削的身躯微微摇晃着。
“有,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
“好的,谢谢您!”
奉娴听完这最坏的结果,仍能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对医生道完谢,送他离开。
门边,萧鸣不知何时转醒,立在那,听完奉娴和刘医生的对话。
一回身,奉娴看见并认出了她,朝她走来。
“萧鸣?”
奉娴苦涩而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
“是,伯母好。”
萧鸣僵立住,苍白的小脸上,表情极不自然。
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自责,愧疚,伤心,担忧,又不敢在面前这位昔日影后,穆旻天的母亲大人面前表现。
她很想勇于承担责任,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又因为于事无补,不敢再招嫌弃。
她就这么僵硬地站着,像一个自知做错事正在悔过反省的孩子,看了奉娴一眼,又迅速低了了头。
奉娴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自我安慰地说:“旻天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女人,我相信一定不差。”
萧鸣本就支离破碎的心突然像被什么利器狠撞了一下,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对不起,伯母,对不起。”
知子莫如母,以奉娴这般看尽人世冷暖的洞察力,早把自己儿子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只有她,除了闹别扭什么都不会的她,非要等他变成了植物人,才肯接受他爱她爱惨了的事实。
奉娴的这句话分量实在太重,正听,反听,对萧鸣来说,都既讽刺又刺耳。她的心就像要被掏空了似的,口中喃喃地念,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这话,你就留着吧,等他醒了,去对他说。”
自从知道儿子和萧鸣在谈恋爱,除了上回去文工团看话剧公演,她主动提出去后台见见那个叫萧鸣的女孩,其他种种,她从未过问过,直到一次陈嘉文在电话里问起穆旻天最近是不是没怎么和萧鸣来往,她才稍稍留了个心,结果很快看出除了千山繁重的工作以外,穆旻天还有别的心事,应该和萧鸣有关。
就连两人之间出现罅隙的原因她都猜到了。
文工团改制,穆旻天突然给她绑来千山上班,男朋友一夜变成自己顶头大老板,萧鸣后知后觉,接受不了。
奉娴倒没那么悲观,至少这件事从另一个侧面能反映出,萧鸣不是一个物质的女孩。
要换作她见得多的那类善钻营的女演员,还不立马将男朋友兼老板供起来,捧上天,麻溜地让干啥干啥。
闹别扭?那绝对是脑回路有问题。
萧鸣就是为数不多的脑回路有问题的一股清流。
因而奉娴对她此举是打从心底里认可的。
就看儿子怎么发挥自身魅力,把她重新追回来。
她对自己的儿子绝对有百分之一百的信心。
却做梦都没想到,会这么不顺利。
自己的傻儿子为了追个女孩,搭进去半条命。
代价太大,虽然萧鸣显然已经大彻大悟回心转意,可她心疼自己的儿子啊。
所以,即便她知道穆旻天要的不是萧鸣的道歉,但如果能让他好受一点,道个歉又算什么呢?
奉娴说这话的语调不高,淡淡的,却带着不容辩驳的意味。
萧鸣哭着点头,心里噎着的话没有往外说。
只要他能醒过来,不管要她说什么,她都愿意。
第56章
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 穆旻天看见了自己小时候跟着奉娴在各个剧组里蹭饭吃,剧组给什么便吃什么, 从来不挑,就算接过的是冷饭剩菜,也要对打饭的叔叔说一声谢谢。
后来,他成了老白的跟屁虫, 虽然不认识剧本上写的什么字, 但老白背过的台词他都会背,奶声奶气地,常把大人们逗得哈哈大笑。
他在剧组的颠沛流离中一天天长大, 知道怎么做血浆, 埋炸点,放干冰, 吊威压,直到离家求学, 常去的地方从剧组变成了话剧院,搬道具卸灯箱,什么苦活累活都肯干, 只为了换张话剧公演的门票, 静静坐在台下看出完整的戏。
再后来,他自己成为了一名职业话剧演员,开始日复一日地钻研剧本练台词,站在舞台上接受观众的检阅和掌声。
他向台下看去,在那么多起立鼓掌的观众里找一个人, 一个白,瘦,小,扎着马尾辫的女录音师。
可惜太多人挡在前面,任他怎么费力张望,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萧鸣……”
一着急,他不禁喊出了声。
“旻天,穆旻天?”
是,是她的回应,她在叫他。
只是眼皮怎么那么重,他急着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旻天?”
确定是她,又叫了一声。
他是多么想看看她的脸,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她,可他说不出话,睁不开眼。
他觉得有点累,如此挣扎了一阵,很快又昏睡过去。
“你回去睡会吧,今晚我陪师傅。”
萧鸣抬眼,看见了贺东阳。
还有安澜,林海澄,严轩。
已经第二天了,他自己一个人在重症监护室里呆着,一直昏睡不醒。谁也进不去,只能通过那扇玻璃窗看见里面插着管子,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一个人形。
萧鸣寸步不离地巴巴守在外面,任谁也劝不走。
奉娴对着她瘦弱的小身板摇了摇头,回到医院旁边的酒店休息,乔姗帮她打点好了一切,叮嘱她穆旻天一定会没事,自己的身子要紧。
奉娴轻声应好,吃了粒安眠药,关灯睡下。
萧鸣没想到贺东阳和安澜会来,想挤给大家一个勉强的笑容,发现根本力不从心。
贺东阳想把萧鸣推走,她不为所动,安澜上前一步,拉她在椅子上坐下。
“我都听说了。你别太担心了,老穆底子这么好,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你这么守着也不是回事,一天两天还行,时间再长,还没等他醒,你先把自己搞垮了。”安澜眼中的萧鸣,实在没有比躺在里面的那位好多少,至少,那位昏迷着,而有时候,清醒着才更痛苦。
“我不能走,不敢走,我怕我一走,他就……”
“就醒了,没看到你在身边?”
安澜拍着萧鸣的肩劝慰:“放心吧,我们都在这,轮流守着,只要他一醒,我们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萧鸣摇头,闭上眼,落下一滴泪。
见劝不走她,安澜也不勉强,挨着她坐下,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搂过她的肩,轻轻拍着。
萧鸣开始一下接着一下的抽泣,看着让人心疼。
“只是个意外,你不要太自责。”
安澜轻声劝慰。
“我只是后悔,直到他倒下前还在和他怄气,他见我在炸点里钻来钻去,叮嘱我要小心,我不禁没听,还嫌他多事。”
萧鸣的眼泪顺着脸颊殷在了安澜的肩上,很快濡湿一片。
“如果他真的一直醒不过来,我不是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别瞎说!老穆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正说着,重症监护室里像是发生了什么,两个护士有条不紊地忙起来,很快,刘医生匆匆赶到。
“怎么了医生?”
安澜扶着萧鸣站起来,紧张地追着刘医生身后问。
“患者醒了,先别急,我们要给他做些检查。确定指标正常,应该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太好了,太好了!”
安澜激动地拍着萧鸣的后背:“我说什么来着,一定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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