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大门打开又关上，隐约听到手下恭敬的声音再度响起。
“老夫人。”
没人回应，只有急促的脚步声混着慌乱的拐杖落地声，一下一下朝着众人逼进。
霍浅星和戎贺回过头，就见霍老夫人拄着拐杖，在宋阿姨的搀扶下急匆匆地赶来。
该是巧合，几步之外，跟着身影同样急匆匆的苏北茵。
“奶奶！”
霍浅星一见老太太，所有压抑的情绪瞬间开闸，几步奔到老太太，一下扑到了她的怀里，哽咽着说道。
“南姐姐都是为了救我才出事的，是我对不起她”
老太太冷着脸看怀里的霍浅星一眼，脸上责怪的意味很明显。但也深知这次，霍浅星并非故意，只能压着火儿推开她。
“浅星你站到一边去，奶奶有话要问你三哥。”
话音落，老太太身边忽然闪过一抹纤细的身影。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巴掌已经朝着霍钦衍脸上狠狠打了过去。
“霍钦衍，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苏北茵打人的巴掌，因为隐隐作痛还在颤抖。
她像是完全看不到周围人惊讶的目光，更忘了眼前的男人是整个南都城最权势滔天的霍钦衍，只红着眼瞪着他，厉声质问着。
“小瓷的孩子没了，脸和脑袋也被砸烂了。如今她可能连好好生活下去的理由都没了，你是不是满意了？！霍钦衍，你到底要把她逼成什么样才肯放过她？如果不是你执意逼她回来要拿掉孩子，她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孩子也不会没了！”
苏北茵说着说着，忽然心疼地哭了出来。
“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她纯粹只是因为爱你，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走廊里给静悄悄的，连空气都冷得可怕，所有人都没说话，不知是因为苏北茵打了霍钦衍，还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
直到——
第93章 她只有一颗肾
身边响起拐杖一下一下落在地上的声音。
霍老太太推开宋阿姨扶着自己的手，慢慢走到霍钦衍身边。绷着一张阴寒苍老的脸，一言不发轻轻推开苏北茵，“乖孩子，你往旁边站站，别挡着奶奶我。”
苏北茵红着眼让开。
所有人都不知道老人家要做什么。
却见她忽然摇晃着身体，举起手里的拐杖，朝着霍钦衍用力打去。
嘭！
老太太用足了力气，霍钦衍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高大的身体在重力下猛地前倾。但他却没动，更没转身，硬生生接下这一拐杖，视线仍然看着急救室的大门，半分未曾移开。
老太太绷着脸，什么话都没说，扬手又一拐杖狠狠打了过去。
霍钦衍直直地站着，死死绷住下颌，额头上有大颗大颗的汗掉下来，依然抿着唇一声不吭。
旁边的霍浅星和戎贺一下子扑了过来，想要阻止老太太。
“奶奶，不能再打了！”
“老太太，手下留情！”
那拐杖，是当年老太爷为受腿伤的老太太亲自重金打造的，分量惊人。每一下落下去，都可能闷出内伤来。若换做霍浅星，早就倒地不醒了。
两个人还想说什么，前方的霍钦衍却咬着牙微微侧头沉声说道。
“你们让开！”
老太太也眯了眯眼睛，冷冷地看着霍钦衍，手里的拐杖再度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
“他说的没错，这是他该受的！”
然后，又是一下接着一下。
空荡荡的走廊上寂静的可怕，只有拐杖一下一下用力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格外响亮刺耳。
直到高大的男人一下子倾身往前，单腿瞬间半跪在地上，蓦然吐出一口血。
老太太这才收了拐杖，抬手让宋阿姨扶着，慢慢走到长椅上坐下，扫了眼一言不发的霍钦衍，既心疼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比起那丫头受得，我老太太算是便宜你了。”
戎贺吓得脸都变了，几步奔过去想要扶起霍钦衍，“霍少”
却被他伸手一把挡住。
他低着头，半跪在地挺阔的背影上，隐约能看到鲜血渗透背部一点点打湿了厚实的衣服。
他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迹，背对着众人撑着手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抬头间，视线再度落在门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什么都没说继续等。
戎贺眉间晦涩，看他这幅样子，着实不好受，抿着唇扭开头，默默地站在了一边。转过头，却见霍浅星站在老太太身边，捂着嘴巴忽然哭了出来。
没人知道南慕瓷会在里头经历什么，但此事一出，霍钦衍那些疯狂纠结，难以释怀放不下的感情，就再也藏不住了。
急救室的灯“啪”的一声灭了，所有人都一下子围了过去。
急救室的门一开，苏北茵最先冲上去，一把拉住了医生的手，焦急地问道。
“她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长长地松了口气，抬头恭敬地看向霍钦衍，据实已告。
“脑震荡，有没有落下后遗症，还需要继续观察。”
“而且她这次流产对身体造成的危害很大，对子宫损伤很大。而且，她也有宫寒的毛病，加上她只有一颗肾的原因，以后想要受孕，怕是会有些困难”
第94章 让你活到现在的人是她
霍钦衍猛地抬头。
空气像是被骤然凝固了一般，除了霍老太太，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医生。
好半晌，霍浅星最先反应过来，一下子拔高了音量大声问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少了一颗肾？这怎么可能？！”
霍钦衍高大的身影无声晃了晃，脸上一直紧绷冷沉的情绪，伴着医生的话，一寸寸地决裂。那颗从来冷硬的心，冷不防地狠狠颤了颤。
只一瞬间，他就被脑海里忽然窜出来的可怕念头慑红了眼。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着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医生满脸困惑。
“霍先生是孩子的父亲，难道不知道？刚才我们在给她做术前检查的时候发现的，但她这颗肾具体是什么时候没有的，我们还要去看她以往的病例，或是”
医生的话没说完，霍钦衍猛地转头看向身边，厉声喊道。
“戎贺！”
戎贺也被惊得不轻，被霍钦衍这么一吼，一下子反应过来。多年的默契让他顷刻明白了霍钦衍的意思，转身就往外走。
没走几步，身后忽然响起老太太平静的声音。
“不用去查了。”
戎贺脚步一顿，老太太已经抬头看向霍钦衍，眼里没了之前的愤怒和失望，只剩下满满的疼惜和无奈。
“你不就是在怀疑，当年我们是不是有人骗了你。小瓷那颗没有的肾脏，到底是不是捐给了你？事到如今，我不瞒你。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当年给你割肝捐肾甚至献血给你，让你好好活到现在的那个人，就是她南慕瓷。”
霍钦衍怔怔地看着老太太，一下子红了眼。
那个从来杀伐果决，冷静自制的霍家三子霍钦衍，此时仿佛只剩下颤抖的灵魂。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卡住，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真的是她，是他的慕慕
身边的霍浅星和苏北茵同时哭了出来。
“小瓷，你怎么这么傻？”
苏北茵和南慕瓷在一起多年，自以为自己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却不想，从五年前开始，她最好的朋友，不仅吃了比正常人更多的苦，还少了一颗肾。
霍浅星一下子软在地上，双手捧着脸低低地哭了出来。
“是我们不好，是我们不好。我们当时判定了她的罪，但也该想到这个人是她才对。一个从未有过交集的林妙知，怎么舍得为了一个仅仅爱慕的人，就愿意献出自己那么多，是我们的错”
女孩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像是一圈圈缠绕在霍钦衍心上的绳索，用力往两处拉，越来越紧，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老太太抬手抹了把脸，脑海里不自觉闪过当年出事时候的画面，慢慢红了眼。
“那晚你喝醉冲上高架，出事之后被送到医院。那孩子在第一时间就冲出来，宁愿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
老太太说着，抬头看向霍钦衍，冷不防问了句。
“老三，你还记得当时，自己都说过什么话吗？”
第95章 你不配拿那双脏手碰她
霍钦衍的眼中跳跃着疯狂的红意，喉头一阵阵发紧，却是一言未发。
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
老太太用力吐出一口气。
“你当时说，你宁愿就这么去死，也绝对不要南慕瓷的血和她的任何牺牲。”
“我们深知你的性子，知道即使同意让小瓷捐肾，你醒来后也要翻天，指不定对恢复也不好。所以一开始，我们并没有这么做。但那孩子太傻，她跪在地上一遍遍地跟我磕头，求我，让我无论如何要答应，生怕病危的你耽误不起一点点时间。”
想起当年南慕瓷跪在地上哭着哀求的场景，老太太一下子哽咽了。
“所以，我和你父亲商量后决定，让她捐肾给你。但那种情况下，隐瞒这件事，换一个你毫无感情寄托的人来替她，对你们都好。那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