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戎贺不止是意难平,而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嘴巴瞬间张得老大。
“霍少,那专家说的方案,可行和危险是对半的。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神经慢慢修复彻底康复。完全不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只是为了早些让记忆恢复正常!”
霍钦衍面不改色,长长地睫毛下打下一排深色的暗影,遮掩了他眼中所有的暗光。
半晌,男人嘴角微勾,半是笑意半是嘲弄地说了声。
“可我一刻都不愿等,一丝混乱的可能,都不想有了。”
因为傅时和霍钦衍的从中周旋,丞峥这个曾经在偌大云城搅动风云的大人物的死,成了一场理所应当的意外。
丞峥死后,丞老太太坚持不办公开的葬礼和仪式,带回丞峥的骨灰之后,就匆匆下了葬。
葬礼上,也只有和丞家关系亲近的几个本家参加。
连南慕瓷这个外人,都不免觉得丞峥的离去,未免太过寒酸简单。
她不懂老太太的用意,老太太也从未跟她解释过分毫。
从丞峥死后,一直到葬礼结束,整个丞家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中。所有人都紧紧地提着一口气,小心谨慎,连说话都不敢随意大声。
南慕瓷这些天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寸步不离,甚至把自己的房间也换到了老太太的隔壁。
丞峥的死,像是悬亘在众人心里的刺,虽加掩饰,但伤口总是带血。
再加上临近老太太的生日,整个丞家更是战战兢兢。
南慕瓷婉转地提出,特殊时期取消生日宴,却被老太太一口回绝。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我们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着。办,当然要办,不仅要办,更要办得风光无限!”
似乎从丞峥死后一直到现在,老太太做的每个决定,每一件事,南慕瓷都有些无法理解。
但她想,只要老太太开心,这就够了。
至少,她心里那些沉甸甸压得她快要喘息不过来的愧疚,能稍稍消减一些。
她甚至主动揽下了给老太太操办生日宴的工作,从早到晚忙前忙后,忙得像个不停转的陀螺。
若大的丞家,没人知道南慕瓷在想什么,又是怎么了。
只有丞老太太知道。
老太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终是有一天,主动跟南慕瓷提出来。
“南丫头,我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回南都去吧。”
第382章 怕我忽然想不起你的样子了
丞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南慕瓷正捧着云城大酒店亲自送来的食谱菜单,在跟老太太确认口味风格。
丞峥死后,在老太太的强制干预下,丞氏暂时交给了丞峥曾经最得力的手下阿四。
老太太甚至对外宣布,她已经过世的儿子在外有私生子,她会抓紧时间找人回来继承家业。
用老太太的话说。
丞峥死了,可丞家还是丞家,丞氏依然是云城经济命脉的掌控者。
荣耀不变,高门显户不变。
可老太太忽然提出让她走,南慕瓷多少有些意外。
她装傻,老太太却明显不愿意再继续配合她了,当面直接拆穿她。
“南丫头,你担心心疼我老太太,留下来陪我度过最难的时候是真。可你借此机会,逃避现实,不愿意面对也是真。这人世间的感情,除了坦诚面对,别无他法。”
南慕瓷怔怔地看着老太太,脸上有被看穿的窘迫,却忽然红了眼。
半晌,她用力地翻动着菜谱,面不改色地轻声说道。
“奶奶,你想什么呢?我什么心思都没有,眼下,我只想好好地陪在您身边。您若是赶我走,那就是真的对我有了芥蒂,嫌弃我了。”
老太太被噎了下。
半晌,心疼地看着南慕瓷,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人一走,南慕瓷脸上淡然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下去。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画册,莫名地只觉得心口钝痛,胸腔里如同捂着一只强而有力地大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放下画册起身想要到外头透口气。
放在手边的手机却忽然响起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来电归属地却是南都。
顷刻间,南慕瓷的心狠狠地提了起来,呼吸急促,带着几分微酸的疼意。
她不接,那边就一直打。
一遍不接,就打第二遍,一遍又一遍。
仿佛做了一个世纪的天人交战,她鼓着勇气,猛地拿过手机,抬手飞快地按下了接听键。
像是晚一秒,她就会因为后悔忽然改变主意。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那边却忽然没了反应。
没有声音,只有一个人微微有些厚重的呼吸声,从那端一下一下地传了过来。
南慕瓷握住电话的手紧了紧,轻轻地问了句。
“喂,哪位?”
那边依然没有回答。
像是这样一个电话打来,就只是为了听一听她的声音而已。
可即使这样,南慕瓷也清晰地知道,就是他。
她莫名地觉得眼底酸胀,一股晶亮的液体在眼眶里无声打转,她却死死地咬着唇,就是不肯哭出来。
她冷着声音,下了狠心,毫无留情地说道。
“我没工夫陪你沉默,说话,不说我挂了。”
下一秒,那端顿时传来霍钦衍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婉转的深情,和她所听不懂的低迷。
“慕慕,我想你了。”
“你知道这一生,霍钦衍最怕什么吗?怕我闭上眼睛一觉醒来,却忽然想不起你的样子了。”
第383章 我不认识你
闻言,南慕瓷拿着手机的手狠狠一抖,一股浓烈的不祥瞬间涌上心头,让她右眼没来由地直跳。
她几乎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你怎么了?”
难道是他头部的问题更严重了?
结果那边却传来霍钦衍低沉婉转的笑声,夹着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口气。
“没怎么。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想你了,你会回来吗?”
南慕瓷一颗高悬的心微微下落。
却总是因为心里那一股不安无法落地,像是海上的浮萍,让她觉得越发压抑难受。
半晌,她似是负气般,咬着牙狠狠地说了句。
“不会。”
下一秒,她直接挂了电话。
而另一端,远在南都医院的霍钦衍,却垂眼看着掌心里已经被挂断的电话,黑色的眼眸出神,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戎贺抿着唇,心里暗怪南慕瓷狠心,抿着唇,低低地问了声。
“霍少,你真的不再仔细考虑考虑了吗?”
“一旦强行动手术,你的记忆是有随时恢复正常的可能。可是医生也说了,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万一手术失败,你的记忆不但无法恢复,甚至很可能全部丧失。霍少”
霍钦衍没反驳。
他低头,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手指上一枚发亮的银色戒指。戒指的内壁,清晰地刻着一个“c”字。
片刻,他抬头看向戎贺,只沉沉地问了句。
“医生说,成功和失败都有一半的机率。除了这些,还说了什么?”
戎贺被狠狠地噎了下,心虚地咳嗽了声,一时间接不上话。
霍钦衍却冷冷地笑了出来。
“医生还说,记忆混乱的情况,可能一秒治愈,也可能是终生。”
他缓缓说着,语气很慢,听似漫不经心毫无在意,却字字透着十足的冷意。
“知道什么是终生吗?就是我随时可能变成五年前的霍钦衍,对慕慕做出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
霍钦衍说着,忽然有些疲惫地长长吐了口气,闭上眼靠向身后,低低地说了句。
“戎贺,我宁愿冒着失去所有记忆的风险,跟慕慕重新认识一次。也绝不会让五年前的事情,在我和慕慕之间,再发生一次。”
整个丞家的人,都明显地感觉到了南慕瓷的变化。
她一直在忙,忙到连花园里园丁的工作都恨不得替代下来。
她整日整日地守在老太太身边,做老太太喜欢吃的菜,讲她喜欢听的评书,知道老太太喜欢她设计制作的珠宝,更是每日埋头设计工作,从上到下,无一遗漏。
仿佛只要她停下来,身后就会有洪水猛兽在追她一般。
没人知道,南慕瓷这些天一直在做噩梦。
她不止一次梦到霍钦衍。
在梦里,他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可南慕瓷却怎么都够不到他。
他用一双冰冷陌生的眼睛一直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一遍遍哭着告诉他,“我是慕慕,三哥,我是慕慕啊!”
可他却只冰冷地吐出几个字,“我不认识你。”
“三哥”
又一次,南慕瓷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黑暗里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闭了闭眼,正要心烦地躺下,却隐约听到楼梯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甚至还能听到老太太刻意压低的声音,“小心点,别吵醒南丫头,要是被她发现,就不好收场了。”